柳未春,帆已远,日落鸟影倦,渭水酬月灞桥岸。
晚风漫空而来,万家灯火的温暖写意,渐渐点燃销魂桥下碎河星光的骚动不安,夜幕下的长安城外,灞桥渭水漂浮着多少游子歌女的梦……
灞桥在长安东边,跨水横空一蓝桥。
柳林云烟灞桥春,岁岁攀枝赠旅人。
年年灞桥柳相似,望断春秋人不变。
长安无眠,华城不夜……
在灞陵桥以东的繁华大街深处,有一座闻名遐迩的翠云楼,每当夜色阑珊之时,游人漫街而来,熙熙攘攘,宛如过江之鲫……
一盏盏红纱灯笼,浴夜光随风轻摇,给翠云楼的参差错落阁楼,涂抹一层红色光泽!
翠云楼并不是一个小小的酒楼而已,而是一个雍容华贵的庭堂,三层高楼,亭台楼阁,锦绣层叠,朱门红楼,雕栏画栋,花窗珠帘,古朴清雅,幽香隐飘,沁人心脾!
门口邀客的艳姬,有声有色,红袖飘香,一批批冠冕鲜衣的达官贵人乘兴而入……
大堂顶穹高悬着一盏紫铜九环雯壶玉盘发财灯,铜色灯盘圆环,凹槽叉托层叠钩连,一根根蜡烛齐燃,火光袅袅升腾,照耀得整个大庭堂蓬荜生辉,光明透亮!
富丽堂华的画壁,丝竹迷人,仙乐醉人,酒香诱人!
琴瑟喧嚣,歌舞升平!
花枝招展的歌女舞姬,邂逅艳遇的豪门商贾,琳琅环佩的仕族子弟,三三两两,呼朋唤友,携伴笑谈,络绎不绝进入,楼上楼下热闹非凡!
其实,翠云楼并非莺歌燕舞之地,而是一些商户富贾宴约宾朋,生意应酬的场所。
当然,难免也有非富即贵人士锦衣夜行,朝廷官员们也会微服私访,才子佳人在此缔结良缘,落泊秀士孤芳自赏,吟诗烧愁;也会有浪客游侠在此挑灯买醉,寻欢作乐……
市井百态,风流韵事,必非唯独在翠云楼里出现,长安城遍地茶楼酒肆,哪里都有可能上演夜夜笙歌,比比皆情!
不夜城,还是到了夜半深更,夜深人静……
豪华的车马,停泊门外已久。
一身罗绮的贰师将军李广利,穿过灯火酒绿,欢天喜地跨出翠云楼大门,后面跟着穿红挂绿的江齐,两人相扶谈笑,紧随其后的上官桀,身着便衣,还是显得魁梧健壮,可能酒喝多了一点儿,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他一路陪笑伺候着,笑容满面,就像弥勒佛似的……
江齐小心扶持着李广利上车,坐稳坐好,叮嘱上官桀一路上好生照顾。
长鞭响过,马车轻盈地行驰起来。
车内,李广利惬意斜躺在软榻上,很快就酣然入睡。
最近一段时间,上官桀过得有点紧张,既要管军整伍,协调部众,又要巴结上司,献媚贰师将军;而且也不能怠慢了江齐,虽然他现在只是一个绣衣使者而已,但是官小权大,居然连赵王府的人都得罪不起!
所以,上官桀不得不一个个精心伺候。
今晚,陪酒时格外尽心尽力,推杯换盏,彀筹交错,大杯小杯的酒喝了下去,别说是酒,就算是尿也得喝,一口干了,还得一抹嘴巴,竖起大拇指:“好酒,味儿真不错!”
酒酣耳热之后,按照李广利的兴趣,还得乐呵乐呵,他还顺便给上官桀也安排一位舞妓解闷祛乏,共度良宵。
以前,上官桀游离官场,陪上陪下,就是不陪女人,今天不算顺水推舟,也只得尊奉将令,顺便享受享受温柔伺候。
良宵一刻值千金,宽衣解带后,谁知这是一个重口味儿的关西小姨娘儿,她拉着上官将军直奔主题,两人在闺房里一顿翻云覆雨……居然把这位年轻力壮的游击将军给折腾得江山昏花,气吞嘴角,浑身的骨头都快要散架了,简直比练功都还要累!
窗外,夜色如黛。
马车驰过几条街道,过了霸城门以后,在车轮温柔的颠簸中,上官桀也颇感睡意恬然,眼皮沉甸甸地垂下来了……
这一觉,可睡得真沉啊,好久没有睡这么舒服了。
李广利醒来时,已是日上三杆。
强烈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舒舒服服地伸着懒腰,打了一个爽快的哈欠,他懒洋洋的眯缝着眼儿,瞥见面前有两个陌生人。
这是谁?不懂规矩,傻站着,还不过来伺候本将军……李广利刚要发作,突然,一根坚硬冰冷的尖锐东西,抵住他的喉咙!
“别动,老实点!”面前两人一身灰垢粗衣,都是满脸络腮胡子,只看得见两只眼睛!
“你是……”下一句说不出来了,喉咙被挤压得几乎窒息!
“老实呆着,敢动一下,小心狗命!”
李广利大吃一惊……我的老天爷!这是哪里,这是翠云楼还是我的将军府?
汉武帝太初元年,大兴土木,兴建北宫、桂宫、明光宫、建章宫,开凿了昆明池和上林苑,前后历时九十年。
建筑起当世无双的皇城,雄关峥嵘,宫殿巍峨,府邸豪雍,华街幽巷!
城内共有闾里一百六十,室居栉比,门巷修直,人口达二十万余。城内的商贾富户主要集中在西北隅的横门大街两侧,共有九市,酒楼茶斋,作坊林立,车马喧嚣,繁荣盛世!
城东北隅的宣平门附近是居民区,面积过于狭小,很多老百姓只能在城外安家。
街道上,一辆破旧的牛车拖着满满一车瓜果蔬菜……
可能是生意不好,没有买完,时间耽搁久了,几乎腐败变质,散发着阵阵臭味!熏得守门的几个军士恶心,破口大骂拉车的两个灰衣人,恨不得一脚踢出城去!
出了城门,牛车在大道上平稳地行驰着。
城外的街市也很热闹,车马喧嚣,人来人往,经过一条十字大街,牛车拐入了一条乌篷叠影的沿河大道,再拐个弯进入偏道,进入嘈杂熙攘的街区集市,然后再拐入另外一处小路,再进入一片喧嚣繁乱的住宅区……
古布手执鞭,煞有介事的吆喝着,驾驭着牛车拐来拐去的,拐得华歌都有点头晕了,他真是佩服古布的耐心和胆大心细!
再绕一圈,绕过了霸桥以后,往霸陵方向加速行驰,约莫走了一个时辰,牛车拐进偏僻小路,进入一片破败萧条的贫民街区,又拐弯进入一条深巷,到一处老宅院处停下。
此时,屋里走出来了七八个大汉,非常强壮,领头的正是石忠和石孝,他们迅速地抬下车上的大大小小的箩筐,翻出了一个长条形的大竹笼子,众人七手八脚地抬进屋内,关好了大门。
在一个阴暗的房间里,竹笼打开,里面的麻袋内似有活物在蠕动……
华歌和古布两人都是一身灰色对襟粗布短衫,两人脸上胡须贴得好好的,只露出眼睛闪烁着,这是华歌出的主意,始终不要把假胡须摘下来。
就像一头即将贩卖的肥猪,李广利手脚捆绑着,嘴里的布团被抽出后,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看见了一大群虎视眈眈的彪形大汉,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赶紧磕头求饶!
第二天清早,江齐风尘仆仆地赶到贰师将军府上。
就在书房里,上官桀呆立一旁,脸色发白,陈校尉手拿一封粗布密函,神色紧张!
陈校尉眼见江齐强自镇定,不禁问道:“江公子,事关重大,如何是好?”
江齐仔细的看着密函,没有言语。
上官桀忧心忡忡,问道:“江公子,要不要调兵?”
“不必,两位放心,”江齐面色冷峻:“不可打草惊蛇。”
“可是,李将军如何救出?”陈校尉是急性子。
“二位莫急,切勿中了贼寇奸计。”江齐倒是沉得住气。
“江公子,可有妙计?”
“陈校尉,府内事务,秩序照常,”江齐特别补充一句:“切勿惊动将军家眷。”
“诺,卑职马上安排。”陈校尉转身而去。
“江公子,贼寇要以剑赎人?”上官桀忐忑不安,毕竟他护卫有失,责无旁贷。
“笑话,大胆贼寇,找死!”
“若不拿剑去赎人,如何救出将军?”
“剑?那柄剑,早已献给皇上。”
“可,可有别的方法?”
“其实,救将军也并非以剑交换。”
“那,江公子的意思是……”
“多给些金银珠宝,或许可以。”
“可是,贼寇只要流星宝剑。”
“这伙贼寇,胃口不小哇!”
连续两天,贰师将军府上秩序照常,没有任何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