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丞相家宴邀约,实属三生有幸。
卫少儿是请不动的,公孙敖很识相,只能带上华歌师徒和韩说父子前往,陈掌惦记着姐夫丞相的美酒,也想去凑热闹,被卫少儿揪着耳朵拽回门内。
然而,在这次丞相府之行,堪称不艳之遇,以称遗笑之遇。
公孙贺与卫君嬬热情款待,大家欢聚一堂,吃吃喝喝,歌歌舞舞,吹吹打打,这种高调作风,华歌并不感兴趣,他素来喜爱低调行事。
不过,霍光与公孙敬声的互掐和斗嘴,不禁令人喷饭。
话说,白猿公子与笑面瘟神邂逅于席,这种“浪漫际遇”,在官邸衙门的案牍应酬之间,已经重演很多次了。
傻公子对决上霸公子。
白猿公子面对玉霸王。
肯定谁瞧谁都不顺眼,两表兄弟碍于情面,当然不能不服就干,只能暗自较劲儿,各显神通,斗法破法也罢,插科打诨了罢,什么玩法都可以,就是不能输。
耍嘴皮子的事儿,从来没输过,耍心眼的事儿,从来没赢过,始终重复这种战局。
霍光身材挺拔修秀,眉目俊朗,白白净净细皮嫩肉的公子哥,一身鲜艳的绫罗绸缎,锦带帛靴。他精瘦却精力旺盛,就像快活的猕猴。
公孙敬声养尊处优,锦衣罗绮包裹着肥胖得像狗熊的身段,趾高气扬肥头大耳,有时侯霸气嚣张,有时侯胆小如鼠,特别是怕狗,畏狗如虎。
离开蓝田县来到长安后,霍光就像换了一个人,从天真烂漫,天马行空变得成熟稳重,沉默寡言,而遇见公孙敬声,就满血复活,变得开朗活跃,意气风发,就像一只顽皮的小猴子,非得整蛊整蛊不可,想方设法揪一揪大灰熊的胡须儿。
今日夜宴,白猿公子重逢笑面瘟神,堪称流星撞上火星,一场激烈而夸张的打情骂俏,不可避免。
酒酣耳热的宴席,岂能风平浪静,只有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案高任壶飞,杯阔凭酒跃。
首先,霍光颇具长者之风,寥寥数语,就怂恿得玉霸王热血澎湃,豪情万丈,不得不熊抱酒爵,频频举杯敬酒。
高朋满座,公孙敖和韩说父子都是酒精考验的虎将,别说小小酒壶,就算是酒缸也能喝光,他们慷慨热情的回敬之后,玉霸王公孙敬声已是轮流奋战,敬了一轮又一轮,喝了一圈又一圈,喝得面瘫耳热,七荤八素。
霍光却一杯没喝,按兵不动,笑脸旁观。
玉霸王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烈酒如火,燃烧着脆弱的心房,荡气回肠的酒气,弥漫得肥脸绯红,狗熊变成了猴子屁股,菊花碎步席间……
此时,玉霸王抱爵,回望严阵以待的表哥,不禁望而却步,岂敢望其项背?
狼狈却无不堪,蓄锐伺机而动。
表哥就是表哥,反客为主是家掌便饭,霍光不是数落玉霸王猪头猪脑,狼吞虎咽,吃相难看,就是讥笑玉霸王不懂礼貌,目无尊长。
兄弟之间,可以免礼,而授业恩师在上,岂能怠慢?
霍光之意,合情合理,公孙敬声再怎么霸气嚣张,也得乖乖地,客客气气向华歌敬酒,赔礼陪酒陪笑。
玉霸王公孙敬声岂是浪得虚名?
酒酣耳热,酒后吐真言,透露恋情:表兄与丫鬟眉来眼去。
白猿公子霍光不动声色,反唇相讥,古灵精怪,绘声绘色的描述表弟情犊初开,暗恋上了宫廷初来乍到的清纯小医女……
当即惹得满座高朋哄堂大笑,就连公孙丞相和夫人卫君孺也开怀大笑起来了,他们完全没有一点点尴尬,孩子们长大了,像个大人的样子。
父辈一生转辗奋战,守护万里锦绣江山,萌护儿女们一个个慢慢长大……
儿孙绕膝的温暖,绕梁春秋!
公孙夫妇是真的在笑,情不自禁……卫君孺徐娘半老,风姿犹存,她笑起来,别有一番韵味!卫氏家族,遗传高颜值的基因,三位宝贝女儿的颜值,不是顺排秩序,而是逆反的,倒序排列:
三女卫子夫风华绝代,一貌波霸,堪称第一。
次女卫少儿小家碧玉,二度梅花,屈居第二。
长女卫君孺质朴清纯,三思儿兴,甘当第三。
长兄卫长君风度翩翩,已英年早逝,不上封神榜。
四弟卫青英武果毅,当仁不让,魂归神位。
尴尬人唯有公孙敬声,冠盖满京华,斯人独尴尬。
肥胖的玉霸王,从粉墨登场到威风扫地,恨不得趴在地毯上,活像一只大螃蟹,连滚带爬,张牙舞爪的抓狂……
此时,家将伍信当然躲得远远的,要不然,正好成为公子的出气筒!
这也真是奇怪,玉体猴脑的表哥,总是碾压虎背熊腰的表弟,克星就是克星,宿命难逃宿命。
大厅广众之下,笑面瘟神岂能说翻脸就翻脸,要不然,今晚别想睡了,肯定得跪下,洗耳恭听父亲的家教,随随便便念一段漫长的古经,即可让公孙敬声生无可恋,恨不得跳楼!还不如半推半就的,躺在温柔的地毯上好好歇息一会儿。
月上柳间,人约夜酒。
古都长安城实行宵禁,坚持不懈的煎熬,终于熬到宴会结束,宾客们酒足饭饱了,即兴而归,人们一个个兴步跨出了丞相府的门槛,兴高彩烈的告辞而去。
东风夜火花树,吹落残星如雨,相府门前香满路,墙隐箫音,灯笼玉壶鱼龙舞,红柳缕缕缠舟影来,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瞧瞧,那是玉霸王公孙敬声躲猫猫在树影内,手提着裤子,单手操纵喷泉,撒得正欢!
霍光一个华丽转身,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月光,趁表弟排空了喷泉以后,美滋滋地,屁颠屁颠跑过来时,不动声色暗使一个漂亮的“虎尾撩阴”!
巧妙的金钩倒挂,虽然刻意放过了玉霸王的命根子,可是那双笨脚笨腿,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瞬间中招,玉霸王非常乖巧地横空翻滚,一个狗熊追玉兔,活像螃蟹,连滚带爬,张牙舞爪挣扎着,肥胖的身子很难爬起来,干脆仰面朝天躺在地上,放声嚎叫起来,简直就是声震屋瓦:“哇呀呀呀……呸!”
诚惶诚恐,家将伍信又一次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在一番精心伺候之后,暗自庆幸,没有被霸公子那可怕的鹰爪功,给活活地掐死!
其实,也是玉霸王尚有自知之明,不敢整出太大的动静,要是惊动了父母大人,难免今夜又会不得太平!
又要跪拜画堂,虚心聆听父亲教诲,聆听那该死的念诵古经。
他知道,父母肯定不会护短,只会更加疼爱,更加偏袒那该死的表哥霍光!
此时的玉霸王公孙敬声,一口咬定这是变态的爱,非常憋屈,却又无可奈何。
归途乘月,明月今夜照我还,霍光意气风发……
从胡闹胡野的傻公子,变成聪明机灵的霍光,就像春蚕化蝶,脱胎换骨,从奉车都尉,官升光禄大夫,官运通享,成长为汉廷青年才俊,这是谁的功劳?
皇恩浩荡,天子垂爱。
母慈子孝,师恩友情。
霍光的成长,离不开皇帝圣恩的光环笼罩,离不开霍去病的忠肝义胆,赤心英魂,离不开卫少儿的慈母苦心,全力眷顾,也离不开华歌的精心调教。
狩猎大会已经越来越越近了,紧张而充满激情的氛围,弥漫整个长安城。
也许,这会让这表兄弟俩儿,明争暗斗更加激烈,必然会斗得不亦乐乎,将会如何开局,如何收场,未来可期。
此时,华歌心里五味呈杂的,不知是种什么感觉,夜宴闹剧外加喜剧,虽非华歌本意,然而至少,其乐融融,皆大欢喜,丞相府的开门关门,到此为止,不要再有下一次了。
以后最好别去,能不去就尽量不要去。
华歌始终认为,不要离丞相府太近,这与蓝田霍府和荣云堂完全不同,最好是离公孙贺家族的人们远一点,需要尽可能的远离,离得越远越好。
须知,卫君孺是卫少儿的二姐,同是一母所生,血脉相连,如果哪一天,卫君孺心血来潮,母爱大发,也从华歌身上闻出什么奇怪的味儿,那岂不是更令人不寒而栗!如坐针毡!
千万不要,让头顶上方悬着的达摩克利斯剑,变了成尚方宝剑!
华歌不喜欢丞相府,因为,曾经在这里遇到李广利和江齐。
对了,如今已经改称江充。
当然,官府衙门同僚应酬,并无不可,只是有种模糊的感觉:李江二贼此行,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他们当然是吹牛拍马,贿赂丞相公孙贺。
然而,更让他们感兴趣的,也许是玉霸王公孙敬声,皇帝喜欢的小外甥!
如此看来,玉霸王公孙敬声与白猿公子霍光,可真的对上眼儿了。
针尖对麦芒,疾风知劲草。
这对表兄弟,都是皇帝的心头肉啊,看来,宫门可能有好戏看了。
对于此事,华歌能否置身事外,袖手旁观?
丞相府不宴之遇,令人回味无穷,特别是那种令人恶心的感觉……
国务院总理家宴,有幸参加,是何等荣兴?这是一介布衣平生修来的福气,而华歌根本没有丝毫喜悦,反而陷入难言的郁闷……
说不清,道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