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基地之后,临玉接到消息,说艾琳伤得很重。
她去看望了那个姑娘,艾琳身上的污染已经被及时清除,得益于此,她才勉强保住了性命。
艾琳躺在医疗仓里昏迷,临玉隔着玻璃看她。
系统说:【这姑娘的生命体征很微弱。】
临玉没走,过了一会,司青也来了。
一个高级将领亲自来看望底层士兵,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尤其是在战事刚刚结束的现在,司青应该有更多的事情去做。
“她很拼命。”司青叹息,“和她兄长一样。”
只这么一句话,原因就已经了然。
医疗室的气氛很紧张,许多士兵昏迷不醒,在治疗仓中静静地躺着,两人都没再说话,相顾无言的沉默席卷了这片空间。
良久之后,司青问她:“你受伤了吗?”
“一点小伤。”临玉撸起右手的袖子,绷带一圈圈地缠裹着小臂,“不影响。”
司青识趣地没有问她那个解决污染的东西是什么,临玉没说,那这东西他大概率也不该知道。
“话说……”决策果断的上将一聊到这件事,就连语气都变得犹豫,“凯尔埃那件事……”
“她想知道真相,我已经有了结果,但还没说。”
“啊、啊……还没说……”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司青怔愣着重复一遍,而后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其实他根本拿不住临玉到底会不会袒露真相。
尽管心中对临玉的人品有所决断,可很多时候,单单只凭借“相信”这么一点,都是远远不够的。
临玉看出他的顾虑,只说:“等她醒过来……先等她醒过来。”
她的脸上向来挂不上太浓重的情绪,喜怒哀惧都不明显,这句话却有些怅然地说了两遍。
第二天,短暂的日光冒了头。
日常训练结束之后,临玉在往回走的路上,心中漫不经心地想着些什么。
关于半个月前的战场上使用的“净化”方法却一点都没被探究。
太安静了,就好像上面根本不在意一样。
临玉心知不可能,随着时间的过去,她的心中也越发警惕。
但目前为止,什么都没发生。
时间恰好,临玉过了转角,雅辛托斯适时出现。他看见她,直直地朝着她走过来,目标明确地同她打了一声招呼。
年轻的教授扬唇:“在那样的战争中活下来……我就知道你一定很厉害。”
临玉的心情不是很好,对雅辛托斯的感观也在之前的坦白局和系统直言的厌恶中一落千丈。
她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但借用地球流传甚广的一句话来形容,那毫无疑问就是……
——这人是有点子邪门的。
还是离远一点吧。
她只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说:“什么事?如果不是黑藤相关的事情,那就不用找我——”
“我是来道别的。”
雅辛托斯的观察向来敏锐,他瞬间察觉到临玉不耐的情绪和眼底不加掩饰的疏离,但无所谓,他不在乎。
看着临玉因为这句“道别”变得诧异的神色,雅辛托斯又笑,半是调侃地说:“要在临行之前给我一个拥抱吗?”
临玉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向后一步离远了一点,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抗拒。
然后才问:“异变黑藤的事情教授难道已经研究出成果了?”
“当然。”他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一根小小的玻璃试管。
试管的口子被特殊的密封机械堵住,里面是流淌着的蓝色液体。
“做出来之后,我还特意把它染成了蓝色,怎么样,很漂亮吧?”
临玉也不懂这人什么癖好,好端端的东西非得弄成蓝色。
“机械的盖子里存放了芯片,我把制作步骤刻录在上面了,接下来正要去交给上将。”
雅辛托斯和第七军的合作只包括对新型污染方式“寄生”中的主角“异变黑藤”的相关研究,至于黑藤是谁做的,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是萨维尔帝国和释律庭该管的事情。
本质上来说,“寄生”的异变黑藤也是黑藤。
虽然被人为融合了人类的基因,产生了某些方向的异变,在特性上变得更难对付了些,可对于雅辛托斯来说,那只是研究时间的长短问题而已。
“污染我除不掉,这东西只能在保证不影响人体的情况下快速杀死黑藤,遏制黑藤进一步蚕食人体。当然,如果提前服用,那倒是可以规避被寄生的风险。但余下的污染……还得释律庭来解决。”
他眨眨眼睛:“你知道的,我只是一个研究员,没什么净化的能力。”
“东西是做出来了,实验体不够,还得你们军团多多实践。”
明明是这管液体的制作者,雅辛托斯的态度却很明显,他打定主意离开,就连后续的实践验证都不打算关注,好像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
临玉点头,直言:“那就不打扰了,再见。”
说完就想跨步离开,把错愕的研究员甩在了身后。
“等等!”有些慌张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有一件事我一直想知道。”
临玉脚步微顿。
“临玉……”他有些踌躇,像是下定决心之后鼓起勇气的头一遭,声音都有些磕磕绊绊,和那天晚上坦言自己毒杀皇帝的从容截然不同。
系统在精神海里加倍警惕,生怕他语出惊人,临走前给宿主留下一个什么大坑还谓之“惊喜”……这家伙装的很,刚去zy-592上接人那会,系统都没看出什么端倪来,还以为他真的沉迷科研单纯好骗。
现在系统不相信了。
它冷笑一声,在精神海里对临玉说:【看看他能讲出什么屁话。】
结果——
“对你来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轻的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忐忑和小心。
很普通的问题。
“离经叛道的天才,第三星系的主和派头部研究员,第七军的合作者。”一个个头衔从她的口中被说出,最后,临玉转眼看向他,“就这些。”
“不是。”他摇头,很是在意地重复一遍,“不是这些。”
“好吧。”临玉叹息,“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
遥远的边境线上,一艘已经航行许久的星舰停靠在第三星系的偏远居民星上。
这颗居民星的气候环境特殊,昼夜温差大,恒温科技是研发的重点。
现在正值夜晚,星球地表已经积累了薄薄的雪花,内里的恒温科技却能让房间保持在一个合适的温度上。
简程半靠着墙壁,右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根烟。
点燃之后他深吸几口,熟悉的味道炸开,无端让他的心情平静了一点。
浴室的水声响了很久,在一根烟快要燃尽时终于停下了。
浴室门被打开,朦胧的水汽中走出一个窈窕的人影。
简程叹了口气,掐灭了剩下的烟头。
“我说扶知淮你至于吗?几天没洗澡而已,还非得要停下来开间酒店。”
扶知淮冷笑一声:“谁像你这么糙。”
“将就一下吧大小姐,第五星系那个星兽潮的阵势你又不是没看见,要不是我的星舰驾驶技术好,咱们得一块折在那。”
简程也是没办法。
萨维尔军部确实信守承诺,扶知淮交代把知道的东西交代清楚了,第七军就真给她放了。
只是……
星兽潮来得太猝不及防了。
离开星兽的包围圈之后,两人定下目标,去找雇主慕容枳。
现在是境况,慕容枳就是两人的庇护伞,他被释律者带走,却没传出死亡的消息,释律庭也没有全星海公布有关慕容枳的处理结果,往好处想,说不定他还活着。
……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吧。
简程一手插兜,摩挲了一下口袋里的东西,想起慕容枳此前说的话:【最后一个任务,这里面是我十个亿的星币,帮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值得你按照我最高价单子的两倍来下委托?】
【这东西保存好了,你随身带着就行。】
这是什么?
一张薄薄的机械造物,长方形,巴掌大,上面有个菱形的小凹槽。
【这里面只有一份文件,但需要唯一指定的钥匙才能打开。如果我死了,或者我突然销声匿迹,你得找机会把这东西送到第五星系的格薇尔·萨维尔的手上。还有,别让任何人知道你手上有这个。】
格薇尔·萨维尔,简程此前见过。
“喂简程。”扶知淮皱着眉头喊他,语气不算太好,“要是雇主真的死了,那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简程收回思绪,一摊手,“没了长期雇主,我依旧是星际雇佣兵啊。倒是你,大小姐,你打算做什么?”
“要是发现自己无处可去,要不干脆一块干这行?”
扶知淮哼笑:“倒是没沦落到这个地步。”
“好吧,真是遗憾。”简程耸耸肩,“这里是第三星系的边缘居民星,发展不算太顶尖,按照原本的速度,我们到达最高研究院还有三天。”
“先说好,我不会做任何事情,我只是去确认慕小姐的安危。”简程说,“你要做什么,可和我没关系啊。”
扶知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
“放心好了,不会牵连你。”扶知淮别过眼,“我得在第三星系停留一段时间——这点和雇主的安危无关。”
“为什么?那种地方也没什么好待的吧?要是就是脑子有病的研究员,要不就是像我这样通缉榜上的罪犯。你总不能是想去地下拍卖会转转吧?”
除非是到了慕容枳那个地位,否则有钱也禁不住这么造啊。
“管好你自己。”扶知淮冷声。
简程被这副态度气笑了。
“我说,当初赖恩星星兽灾变,要不是我救了你,还把你捞回了第三星系找了慕小姐庇佑,你能活到今天吗?”
“法厄弥斯怎么把扶识清弄死的你没看见啊?”
明明逃都逃出来了,法厄弥斯还要对知情人下手,趁星兽灾变人人自顾不暇的时候,直接送扶识清离开了人世。
旁人或许不清楚,但他们几个知情者看的分明——虽然她本人并没有出现,但那就是法厄弥斯的行事。
至少慕容枳和法厄弥斯明面上对立,他只知道他的雇主对法厄弥斯有着深切的恨意,但这就足够了。
果不其然,慕容枳选择庇护了扶知淮。
扶知淮能有今天,确实应该仰赖简程的搭救。
只是——
她的神色有些复杂:“为什么救我?”
他们没有任何交集,一个是第二星系的扶家大小姐,一个是颠沛流离的星际雇佣兵。
在亲眼目睹扶识清的死状之后,没有人会选择这时候得罪一位身居高位者。
但偏偏简程救了她。
简程一顿,话中随意收了三分:“你真不记得了?那你……就当我是个不图报的好人不就完了?”
“喂!”扶知淮皱着眉,“到底是什么事?”
“好吧好吧,告诉你也没什么。”
见她生气,简程半举双手,懒懒散散地认错,“我出自第二星系,简家不是什么有钱人家,星兽灾厄来了之后,我全家都死了。”
扶家惯来要维持自己的好形象,所以在这种周边灾厄发生时,总会付出点对他们来说无关紧要的东西。
简程从废墟里爬出来的时候,分到的物资被其他人抢走,扶知淮落后一步看见,从还有余下物资的箱子里拿出一排营养剂,全递给了他。
简程当然知道这只是扶知淮维护信誉、建立优秀口碑的一种方式。
她是个聪明人,即便心中对这些灾民没有半分怜悯,可也绝对不会表现出来。
无论她怎么想,至少营养剂真的递到了简程的手上。
“就这样?”扶知淮不太相信。
简程哼笑:“就这样。”
“我的命在你这种高高在上的大小姐看来不值一提,但我自己在乎。”
“星际雇佣兵早就没有良心这种东西了。”扶知淮嘲讽他,“你帮慕容枳做事的时候,我可是一点也没看出仁慈。”
“那你就当我难得发一次善心嘛,大小姐。”简程勾了勾指尖,又想抽烟,突然想到了什么,还是勉强忍住了。
“现在你洗也洗过了,我们还得赶路。”
扶知淮还好说,简程可是榜上有名的星际通缉犯。
他摆了摆手,率先拉开了门,“在这里住宿容易被公约执法机关找上门,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