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个星期的开放日，学生们总算定下了自己想要学习的专业，四大术理所应当的成了最多人的选择，其他学院虽然人数不多但也刚好够每个专业有一个十到二十人的小班级。
    明岁初选择了四大术中的古法丹药以及医学基础，还额外修习锻体课，她的课表直接爆满，整个学期可以说完全没机会休息也没有时间去其他学院的课上旁听，但她并不后悔，反而对下个星期的课程充满了期待。
    “你果然没放弃，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文雪馥用力拍了一把她的背后，“好好学，我相信你，要是你父母对你有什么意见，我来挡着。”
    “谢谢文老师。”明岁初心里无比感激，在这个拥有强者为尊的潜规则的世界里，强大的老师就是学生最好的背后支持，极端一点甚至可以说家长怕不怕老师完全是看老师实力强不强，教不教得好是另外的说法。
    “谢什么，你学得好了记得说出我的名字，要是在外面干啥坏事就别把我供出来了哈。”文雪馥笑着说。
    “文老师……”
    ——————————————
    “没想到我刚回来就遇到了那些人。”巫劣坐在椅子上，手上拿着茶盏喝着茶，三条蛇对巫劣的房间充满好奇心，到处爬来爬去想找可以睡觉的地方，“龙鳞学院派了万执锐过来当代表，奇门学院则是一个曾经参加过九州大比的高年级学生，好像叫谭韵怡。他们两个在各自的学院都是十分着名的风云人物，万执锐已经当上了龙鳞学院的学生会会长，谭韵怡则是高年级的首席。”
    巫劣放下了茶盏，将烟枪掏出来的时候段思纤递给他一根点着的火柴。
    “现在的话他们应该在自由行动。”段思纤等巫劣手里的烟着了才将手收回来，透过迷雾看向对方，“不知道他们看得怎么样。”
    与此同时，万执锐站在四大术的摊位前面沉思，他没想到那些修士不止是说说而已，而是真的在把四大术变成凡人的东西，而且还是大河五宗领头干的事情，这让万执锐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哟，这不万会长吗？”
    一道略显轻佻的女性声音传来，她身上穿着黑色的衣裙，胸口处的一朵金色兰花徽章彰显了她身为奇门学院首席的身份。
    “你好啊谭同学，还以为我不会和你撞见呢，只能说我们真是有缘分。”万执锐礼貌地笑着，眼睛则是闭起来完全不给她看见自己内心对她的厌恶。
    “万会长还是老样子，不错不错。”谭韵怡手持一把折扇，她控制着折扇在自己手心拍了拍，“怎么样，在这里逛了那么多地方，还听说你真的亲自去那些凡人的村落里体验生活，有什么感悟吗？”
    “只是没想到她真的会这么做，居然胆子那么大举办凡人的学院，可惜现在还不见成效，只能先静观其变。”万执锐说，“只是，把自己言行付诸于行动这一点我比不过她，这一点我很敬佩她。你呢？”
    “我倒是觉得对我们毫无威胁哦。”谭韵怡看着那些抱着书本满脸开心地赶去上学的学生，皱眉，“学习是如此严肃而伟大的事业，他们居然一副去郊游的悠闲模样，难怪要学费减半才有家长让孩子来上呢，而且这些人的灵根资质真是差到让我瞠目结舌。”
    “你父母不也是凡人。”万执锐脸上闪过疑惑。
    “那又怎么样，正是因为我从凡人家庭出身，我更要往上爬，不努力就会被踩着当阶梯。他们这个散漫的样子真是惹人不快。还给那些学生开这么些帮助不了修炼的学科，真是乱花钱。”谭韵怡说，“要我说她在武技上很有造诣，但是教书育人真是不怎么样。”
    万执锐深深看了谭韵怡一眼，他似乎在谭韵怡身上理解了什么：“果然人和人之间是有差别的。”
    “什么？”谭韵怡疑惑地看着万执锐，发现万执锐刚刚盯着自己看，手不自觉攥紧了。
    “没什么。”万执锐没有正面回答谭韵怡，他心里想着：同是凡人家庭出身，有的人会想到爬上去踩在别人身上，大肆应用权利；有的人会体谅凡人的疾苦，选择救赎。
    然而万执锐沉思的时候完全没有发觉谭韵怡的神色，谭韵怡努力抑制自己内心的躁动，眼睛忍不住瞥着万执锐。
    是的，奇门学院的首席暗恋龙鳞学院的学生会会长。
    “可恶他沉思的样子好帅，虽然我只想搭上他家这条线发展人脉日后好工作，但是他真的好帅也好自信，我都快喜欢他了。和他唱反调是个好的路子，得继续加油。”谭韵怡握紧了拳头想到。
    段思纤站在远处看着各有所思的两人，等了一会才走上去和他们对话。
    “欢迎你们来到天工学院，我是段思纤。”段思纤对他们两人打招呼。
    “你好段院长，我是谭韵怡，是奇门学院的首席。”谭韵怡抢先一步打招呼，万执锐啧了一声盯着谭韵怡。
    “段思纤，啊不对你现在是院长，段院长你好，我们已经见过两次了。”万执锐说。
    “大家都是同龄人，叫我段思纤也可以。”段思纤回答道，“我来带领诸位继续参观吧。”
    “那就有劳段思纤了。”谭韵怡说着，完全没了刚才对段思纤的教育理念的不解和不屑，变脸的速度极快。
    段思纤带着谭韵怡和万执锐走到了藏书阁和实验园地，最新的技术也的确让他们感觉到震惊，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机关术可以做那么多事情，而且药宗的对植物方面的研究已经到了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而且他们居然敢就这么放在实验园地供人学习。
    要知道荆州对知识的保护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只有讨好到了拥有对应技术和知识的导师才能学会，而且一定会被导师限制使用生怕被人知道，这些技能的独到性让很多学生都成为独一无二的工种，师生传承也导致职业选择僵死，所以荆州虽然被赞为知识之州，但是知识传播只在师生传播，研究出的成果完全比不过豫州。
    “你胆子真肥，就不怕被人学会了吗？”万执锐问道。
    “我怕没人学得会。”段思纤说，“这里的学科面向的是凡人和资质较差的修士，以后他们不仅仅是在荆州生活，也会去其他州工作，按照你们的说法，你们应该不会屈尊学这些吧？”
    万执锐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感觉段思纤有时候脑子不要那么灵光就好了。这些昔日被认为是歪门邪道的东西被大河五宗认可，也不知道是福是祸。但是她也说的对，对于他们这些修真的忠实拥趸，他们不会去学习这些被认为是旁门左道的东西，不仅仅是名声和面子问题，还有一个就是他们是修真的受益人，他们不会做自掘坟墓的事情。
    “真厉害。”谭韵怡笑着夸赞，她多少还是被眼前的知识震撼到了，跟在她身边的那些学生们也好奇心大增，到处看看，压抑太久的他们在这里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起初他们的确带着些许刁难的，问的问题都挺难，但是他们非但不羞愧，还愿意说自己不会想听听他们的见解，等到他们自满地说出自己的知识以后，他们也十分感激而且还分享自己的知识。当他们问你们为什么那么开心的时候，他们也说因为他们很喜欢自己所要学习的知识，因为喜欢所以很努力。
    他们因为爱和好奇心学习，也不害怕被人知道自己学会的知识，也不用害怕被人贬低自己无知，这里只有知识和思想的碰撞，是学习最纯粹的模样，这让一部分学生都有些为之动容。
    他们学习的东西都很难，只要落后就会被数落。在荆州，压抑本性地学习并且认为苦修会带来福报的观念使得是奇门学院和龙鳞学院每几年都会有学生自杀，他们每次都说是学生内心的脆弱。
    但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学院是不是真的需要变革。
    变化的种子在一部分学生的心里悄然盛放。
    段思纤带着他们去到藏书阁和饭堂，还有训练用的广场，等逛得七七八八了段思纤安排他们找个地方休息，下午还有开学典礼，他们这些参与交流的学生也可以观礼。
    “段思纤，我有话想和你说。”万执锐走到段思纤面前说道。
    段思纤点头答应，让他去自己的办公房找自己。而其他人忍不住八卦起来，谭韵怡脸上更是流露出明显的好奇。
    她虽然对万执锐有好感，但是她所有接近别人的目的都是为了人脉和提升自我，所以段思纤本来也是她要拉拢的对象，要知道能让大河五宗刮目相看的散修会有多么大的潜力。
    在事业和爱情面前，谭韵怡选择了事业。
    可惜万执锐不喜欢别人听墙角，他到了段思纤的办公房里面以后随手一挥下了个结界。
    “之前我说过我会亲自去看看那些凡人。”万执锐说，“但是我感觉到的是，我更希望去庇护他们，更应该提高身为修士的道德而不是让凡人去擅自变革。”
    “嗯，为什么呢？”
    “因为不是所有凡人都如此幸运。”万执锐说，“贫穷让他们没有选择的机会，反而没有选择的人更容易满足。”
    “只是对我来说，凡人永远受制于你们，而你们不可能拯救更多的凡人。”段思纤说。
    “拯救不了是凡人命不好。”万执锐说，“与其让那些凡人以死亡试错，不如让我们继续庇护他们，这样他们还能活久一点。”
    “所以你是觉得天生的强弱就决定好了所有人未来的路吗？”段思纤说到这轻笑了一下，“也是，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变革的失败会变成成功者对失败者的规训，只有成功了才有话语权。但是这个世间只有变化是永恒的。只要天地具有寿命，天地同寿也终有尽头，没有我也会有凡人想尽办法保护自己，只是时间会更久一些罢了。”
    万执锐没有反驳后面那句话，两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交流着，茶盏里的茶斟了一杯又一杯，凉了一杯又一杯，等万执锐第二十次拿起杯子发现里面没茶以后，他才慢慢止住了话头。
    “虽然我还是坚持自己的观念，但是我也想看看你理想的世界。”万执锐说，“一个所有人都有机会的世界。”
    “你们的骄傲是强者引领弱者走向未来，某种意义上我们也是殊途同归。何况每个州的文化和地理环境不一，就会衍生出适宜的规则让人族长存，但是这种规则不可能永恒，或者说天地本就没有规则，故而规则亦可被人随意更改。我和你辨经亦不是为了输赢，而是为了……”
    “理念的交流。”万执锐接上段思纤的话，“没错，辨经最本来的作用，就是让彼此互相理解，让学识流动，而不是争个输赢。”
    “对了，我等下要上台致辞，你要听一下吗？”段思纤问。
    “好。那我先去观众席。”
    段思纤目送万执锐离开，就在这时李若火走了出来，她身上的隐身符消失了。
    “听了多久了？”段思纤问。
    “也没多久，嘿嘿。”李若火说道，“为什么他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呢，明明他已经去亲自考察了。”
    “当街道上出现了乞丐，有的人觉得乞丐很可怜，有的人觉得乞丐不工作是他活该，也有的人觉得乞丐是骗人的。当他们自己当过乞丐，也会出现有的人庆幸自己不再是乞丐，有的人会体会到乞丐的痛苦而更加同情乞丐。”段思纤说，“何况，万执锐是荆州学识门阀的子弟，对他们来说现在就是最好的时代，利益站在他们这边，所以他们就算有所体会，也不会动摇根基。”
    “原来如此。段姐姐，开学典礼有准备稿子吗？”李若火问。
    “没有。”段思纤起身将衣服穿好，“我们走吧。”
    当段思纤来到了高台后面的时候，院长恰好做完了开学的致辞，紧接着他主持到；“现在有请段院长讲话，诸位鼓掌欢迎。”
    热烈的掌声在台下响起，段思纤走上了高台。
    她看着台下朝气蓬勃的面孔，开口说道：“大家也站累了吧，我就长话短说了。”
    所有人都目光炯炯地盯着段思纤，想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话。他们以前总是听开学的致辞，已经听腻了，现在他们很好奇段思纤会说什么。
    “在这里，我十分感谢你们愿意选择和相信天工学院，也要感谢你们愿意成为这些知识的继承者，为人族未知领域开拓一片新的疆土。”
    段思纤的话让学生们面面相觑，往日他们都是被告知学习是神圣的，他们应该学习，不学习就是大逆不道。然而段思纤告诉他们：现在的他们成为了知识的传承者，是他们选择了知识。
    “在这间学院，请勇敢地做出选择，为自己爱的东西付出努力，对不爱的东西及时止损，认可这份知识与自己无缘。现在的天工学院还是一张白纸，我们老师是提供笔墨的人，而你们才是天工学院的主笔者。”段思纤说道，“总有一天，你们会面临现实，会面临灾难和痛苦，然而人族不仅仅有修真这一条路，尚未有来者的领域比现存的知识更宽广，看不见的现实比我们看得见的现实要大，你们值得在更广阔的天地奔跑。”
    “希望诸位有向上生长的勇气，有对世界的好奇心，有对知识的热爱，也有对他人选择的认可。我希望有一天，当有一个人说自己的梦想是成为一个厨子，成为一个农民的时候，也会有人愿意替他辩护，尊重他的选择。”
    “感谢诸位倾听我的发言。”
    学生们在台下沉默了很久，等到第一个开始鼓掌的时候，雷鸣般的掌声在台下响起。
    万执锐和谭韵怡也跟着鼓掌。
    “看来我要收回刚才的话了。”谭韵怡一边鼓掌一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