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3章 选择
作者:鄂佛歌   好好地活最新章节     
    赵小禹开着那辆接近报废的桑塔纳2000,奔驰在从黄水县到定东市的油路上。
    他不知道车速是多少,因为他一直没看迈速表,只听到发动机在轰隆隆地响,仿佛对他发出抗议。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着急,如此心痛,为什么泪流不止。
    他的眼前又浮现出“芦家的”那张温柔可亲又美丽的笑脸来,口腔中泛起糖果的甜味,瓜子的香味,然而把这甜味和香味咽进肚子里,心中却是一团化不开的苦涩。
    “芦家的”死了,芦队长也死了,他们的女儿生死未卜。
    赵小禹一边开车一边计算着三层楼的高度,三层其实是两层,六米多一点,估摸着芦苇有一百斤的体重,初始速度是多少,加上重力加速度,落地速度是多少,受到的冲击力是多大,这些问题,或许许清涯能算清,他无能为力。
    他只能发动起形象思维来想象,像警匪片里演的那样,二层一定有个软质材料的遮雨棚,地下堆着一堆空纸箱,在遮雨棚上缓冲一下,最后落到纸箱堆里,只是擦破了点皮,吓晕了而已。
    然而,当他赶到医院,听到的情况却不是这样的。
    在手术室门口的走廊里,赵小禹见到了金海,以及芦苇安锅子的那户人家的男主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告诉赵小禹,芦苇去他家安锅子时,发现他家阳台外面的窗台是斜坡,不能直接在窗台上打孔,需要在下面的墙壁上打孔,为此芦苇临时增加了五十元的费用。
    他家阳台安的是落地窗,窗口比较低,芦苇骑上去,双腿弯曲着,她比划了一下距离,觉得能够得着,便将冲击钻通上电,开始打孔。
    当时中年男人还提醒过她,要注意安全,不行的话就算了,芦苇说没问题,她是专业的。
    打孔需要双手持钻,所以芦苇全靠两条腿夹着窗框保持身体平衡,大半个身体在外面悬空着。
    这样打了两个孔,打第三个孔时,手没抓稳,手电钻发生了旋转,芦苇一慌,两腿一松,就摔了下去,摔在了硬化的地面上,当时就人事不省了。
    中年男人打了急救电话,又报了警。
    芦苇被送进了医院,警察调取了小区监控,了解完情况,因为无法联系到芦苇的家人,就从她的手机里翻出一个最近常联系的号码,把金海叫来了。
    赵小禹问:“她的情况怎么样?”
    中年男人说:“不知道,当时身体没见出血,送进手术室就一直没出来。”
    然后他又骂骂咧咧地说:“他妈的我就想看个电视,咋还摊上这事了呢?”
    手术室里终于出来两个人,一个大夫和一个护士。
    大夫问:“谁是病人家属?”
    赵小禹、金海和那个中年男人面面相觑,都不说话。
    护士粗声大气地喊道:“谁是病人家属?快点,需要签字呢,十万火急!”
    金海说:“我们谁也不是病人家属,她爸妈都死了,我们只是她的朋友。”
    “那可怎么办?没人签字,手术没法进行啊!”大夫说。
    “我是!”赵小禹走上前去,“我来签!”
    大夫打量了一下赵小禹:“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哥!”
    “好,跟我来。”大夫说着,朝前走去了,赵小禹急忙跟上。
    金海和中年男人愣在了那里。
    中年男人问:“他是她哥?”
    金海喃喃地说:“他是我哥。”
    赵小禹跟着大夫去了护士站,大夫让赵小禹坐下,然后详细地给他讲解了芦苇目前的情况。
    芦苇在摔下楼时,折断了一根肋骨,肋骨刺进了心脏,造成了内出血,目前虽然止住了血,也给她补充了血浆,但仍未脱离危险期。
    接下来还需要进行进一步手术,有三种方案:第一种是利用本院的医疗资源就地手术;第二种是在本院的协助下,送往北京的医院手术;第三种是请北京的专家来本院手术。
    赵小禹问:“哪种方案风险最小?”
    大夫说:“很难判定。第一种方案,毕竟我们的医疗资源不如北京的医院,我们承认这一点,但有个好处是,马上就能做。病人的情况很危急,多拖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而且,这个方案花费最低。”
    “第二种呢?”
    “单就手术过程来说,第二种方案,应该是风险最小的,人家那可是国际上知名的医院,但问题是,我们不在北京啊,送往北京的过程中,肯定比在医院危险得多,而且花费也多。”
    “第三种。”
    “第三种,用北京的人,我们的设备,就手术过程来说,比第一种风险小一些,但是比第三种风险大,最大的问题是,需要排队,至于排几天,就不好说了,这样风险又大了,花费也不会少。”
    赵小禹紧紧地攥着双拳,手心里攥出了汗。
    大夫又说:“综合考虑,三种方案的风险差不多,各有利弊。”
    这真是一个艰难的选择啊!
    赵小禹求助地望着大夫:“大夫,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哪一个方案?”
    大夫摇摇头:“不好说,我没法给你建议。”
    “成功率有多大?”赵小禹换了一种问法。
    大夫吸了口气,咂咂嘴:“不会太大,可以说是很渺茫,你要做好这个心理准备,往常像这种的,送医稍微不及时点,早就没救了。”
    也就是说,二十一岁的芦苇极有可能要离开这个世界了。赵小禹痛苦地想。
    大夫问:“她有医保吗?”
    “她应该没有,我有,我的医保能给她用吗?”
    “不能,必须是本人。”大夫拍拍赵小禹的肩膀,“你好好考虑一下,我先去趟手术室。”
    说完离开了护士站。
    赵小禹知道,大夫问芦苇有没有医保,其实是变相地帮他做决定,那么就是第一种方案了。
    然而他实在不放心本地医生的医术。
    前段时间他重感冒,咳嗽得上气不接下气,来这里想检查了一下肺,站在x光机前面照了半天,大夫开始填结果,他穿上衣服过去看,看到大夫写的是“两肺清晰,未见异常”,便说:“我还担心我的肺有问题呢,这几天咳嗽得特别厉害。”
    大夫停止了填写,问他:“你抽烟吗?”
    赵小禹说:“抽,烟火很重,每天差不多两包。”
    大夫哦了一声:“我说嘛,刚才有点没看清。”
    他又眯着眼睛瞅了一会儿电脑上的成像图片,然后将刚才填好的内容删掉,改为“左肺可见微量阴影……”。
    本地医院就是个迷,本该是望闻问切的大夫,却给你开张单子,让你到各种仪器上照;操作仪器的大夫,却凭借着望闻问切给你填写结果。
    赵小禹随手从桌上扯过一张纸,撕下三小块,分别写上“一”、“二”、“三”,揉成团,闭上眼睛,静思了一会儿,睁开眼,做了个深呼吸,虔诚地捏起一个,正要展开,手却颤抖了起来。
    一抬头,只见金海和那个中年男人站在护士站前台,疑惑地望着他。
    金海说:“老大,这么大的事,你真敢往下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