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累的气喘吁吁,提着灯笼的手都在颤抖,然而地窖里却再没了声音,一瞬间的寂静,两人都在心里琢磨着各自的猜想,卢姨娘回头对着季九宁问道:“有绳子吗?”
季九宁对着嬷嬷摇摇头:“我有绳子,可绳子在里面,你陪着卢姨娘,我去取绳子来。”
说罢挣扎着爬起来往后面走去,季磊并未走直通书房的小路,天色黑,月亮照下来的斑驳光影,根本看不清四周,那嬷嬷见季磊已经走远,也没耽误直接上前去找卢姨娘。
“主子,少夫人去拿绳子了,说等会儿就来,人呢可在里面?”
嬷嬷与卢氏的问话全被地窖里的王桂听去,这时的王桂不由自主的想起五少夫人先前说的话!心里在琢磨着,夕儿此来当真是为了救自己?而不是杀他吗?
卢氏的秉性王桂相处这些年下来还是清楚的,凡是影响到她自身利益的人,她一律都会清除掉,从未手软过。
这时头顶再次传来了卢氏的说话声,声音很轻,但在这寂静的夜里,足够他听清。
“桂哥,你怎么不说话了?可是在怪我如今害的你落到如此境地?”卢氏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面对无声的黑暗和这些天的担忧,在知道她心里依靠的人就在跟前时,变得有些脆弱起来。
她希望听到他的声音,给自己一点安慰,可他除了开始时的几句话,再没开口问过她,她是否害怕,是否想念他,是否担心他,是否被抓到把柄为难!
王桂则是听到这句话,心里更加担忧,眉头紧蹙,想到五少夫人说她在自己消失第二天就找老爷侍寝,作实心腔烧的厉害,出口的话也有些生硬:“你是来救我的吗?怎么不下来?”
“桂哥,你等一下,绳子马上就来了,拿来绳子我就救你上来。”
卢氏急切的说着,见底下又没了声音,她回头与嬷嬷对视一眼:“你去看看,季九宁怎么还没来?”
嬷嬷刚要走,就看到被扔在不远处的绳子,而季九宁的身影就蹲在不远处,也没耽搁立马将绳子拿来,扔了一头下去:“桂哥,你抓紧绳子,我拉你上来。”
黑乎乎一片的地窖里,根本看不清绳子,而他还被绑着,但求生的欲望让王桂拼命挣扎着站起身,去摸索那根绳子。
可惜被五花大绑的王桂折腾半天,也就刚找到绳子,但却无法抓紧绳子爬上去:“夕儿,我被绑子手,无法抓紧绳子,你可否先下来帮我松绑?”
“什么?你被绑着?是谁绑了你?季九宁?”卢氏惊讶的看向身后,见季九宁一直在那里蹲着也没动,可卢氏却不敢大声责问她,眼下不是问责的时候,先救人安全离开才是最重要的。
立马看向身边的嬷嬷:“你下去给他松绑。”
那嬷嬷胆小的停顿了一下,但还是将绳子绑在树上,摸黑下去给王桂松绑了。
好半晌王桂看到有人下来,嬷嬷给王桂松绑后,王桂立马抓住绳子往上爬:“夕儿,抓紧了,我上来了。”
“好,我抓紧了,你小心点。”
好不容易,王桂爬了上来,借着月光和灯笼的光晕终于彼此看清对方,见四下无人,王桂一把抱住已经红了眼眶的卢姨娘:“夕儿,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桂哥,我还以为是你抛下我们母女独自一人离开了呢,呜呜~”卢氏哽咽着说道。
王桂直起身双手捧着卢氏的脸,为她擦泪:“傻瓜,我怎么会抛下你和姚儿,这些年我在李府伏低做小还都是为了你们母女吗?”
卢氏感动的点点头:“嗯,我知道我知道,快走,我们先离开这里,快把嬷嬷拉上来。”
两人正弯腰拉绳子时,侧面和正前方突然亮起火光,同时传来一道声音:“走哪儿去?”
卢氏和王桂猛然被惊吓的松了手中的绳子,齐齐后退几步,对视一眼后往过拉着卢氏立即身后外跑,可惜身后也被堵死。
卢氏这时看向原先季九宁待着地方,早已不见她人,而是方嬷嬷和几名护院。
瞬间脸上血色褪尽变得煞白,王桂更是吓的全身哆嗦,但他还是紧紧抓住卢氏的手不放,强迫自己看向走来的李重启和李管家。
李重启的眼睛死死盯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贱妇!”
卢姨娘听到这声怒骂反而镇定下来,她努力平息自己的心情,抬头对上李重启的眼神,倔强的道:“要杀要剐随你意。”
“抓起来。”
李重启本就对卢氏无甚感情,但也看在孩子的份儿上,对卢氏和府上的几位姨娘都不差,一视同仁,该给的从未少过,也不曾苛待过她们,谁会想到卢氏竟然不守妇道,在他眼皮子底下与人苟且多年,就连那个冠他姓的女儿,都不是自己的。
一时间面对这两个昔日信重的人,除了失望与怒火,更多的是觉得自己可笑,以及对差点儿被这对奸夫淫妇害死的小儿子的愧疚,对黎氏的愧疚,对自己颜面扫地的悲愤!
这些年他被调任到这偏远的山区小县做一个小小县令,心中一直郁郁不得志,心思完全没有在内宅里,完全甩手给了黎氏,这些年黎氏也因此劳累过度,加上小儿子病重,一年比一年差……
越想越自责,李重启带着众人直接去了主厅,火光照亮整个主厅,也将这里每个人的脸都照的清楚。
黎氏由方嬷嬷陪着此刻正坐在上首,李重启见她早已等候在此,心下越发的难受,走过去在旁边坐下。
李管家身后是被家丁押着的王桂和卢姨娘。
二人此刻满脸灰败,不甘愿的被压着跪下,王桂将头埋的很低,卢姨娘却是红着眼把脸偏向一边,身后又被带进来两人,是嬷嬷和常随,跪在他二人身后。
此刻也是浑身发抖,不住的低声啜泣。
李重启阴鸷的眼里全是寒光,他每日升堂办案无数,第一次在家里审案,心里五味杂陈,姬妾偷人,还毒害自己的儿子!
他此刻极度愤怒,不想说话,也不知该说什么!对这两人直接打杀了都难解他此刻的心头之恨!
剧烈起伏的胸口,周身弥漫着消散不尽的寒气,一时间让屋子里落针可闻,就连常随和那嬷嬷的啜泣声都停了。
死一般都寂静,李重启的沉默与死亡凝视落在王桂和卢氏身上,直叫二人心头难耐,越来越知道害怕!
卢氏从未见过这样的家主,先前的算计与狠毒在此刻被瓦解的所剩无几,终究她还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如今自己死了不要紧,可是她还有姚儿!她的姚儿!
心中琢磨着,老爷是否已经知晓姚儿的身世,能否放过姚儿,人一旦有了软肋,就变得底气不足。
王桂此刻亦是如此!
还是黎氏先开了口:“卢素夕,你与王桂何时开始勾结在一块儿的?”
说罢这话,她斜睨了一眼李重启,见他眼皮果然动了动,心中冷笑。
堂下跪着的卢氏动了动却没出声,黎氏也不急,将视线扫向了身边的王桂,不急不恼的开口,声音冷淡:“王桂,你来说?”
被点名的王桂侧头看了一眼卢氏,最后泄气的道:“进府第二年。”
李重启的脸色已经不能看,铁青的厉害,头顶都仿佛在冒烟!
“为何毒害凌儿?”黎氏的声音此刻更是冷了几度。
这次倒是卢氏来回话了,她猛的转头看向黎氏,恨声道:“因为她害的我流产,那是我千辛万苦怀了三个月的儿子,就那么被他撞没了!”
“你的儿子?呵?谁的儿子?给他怀的儿子吗?”黎氏尖声呛问。
见卢氏眼神闪躲,黎氏冷笑出声:“真是一对下作的奸夫淫妇,我儿撞的好啊,不然他爹还要给人白养儿子呢!”
“你!”卢氏愤恨的盯着黎氏,然而黎氏却冷笑的继续问她道:“你什么?你二人为了苟合偷生之子,毒害我亲子,怕是也没这么简单吧?方嬷嬷!”
“诺,家主,这是常随招供出来的事情:卢姨娘与王桂初了流产的孩子外,还有一个儿子,王天喜,如今已是十二岁,一直由王桂养在府外的别院里,而卢氏每月里借着卖胭脂水粉,都会去府外看她与王桂生的儿子王天喜。”
黎氏冷笑:“老爷,怕是你疼了十几年的女儿也不是亲生的呢。”
听得方嬷嬷连府外的儿子都查出来了,王桂身子一软跌坐在地,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滴落,卢氏同样心惊,她猛的转头看向身后的常随,狠毒的盯了常随一眼,心中快速思索着如何应对,见黎氏并未将女儿带来,暗自窃喜,就算怀疑也没有证据,自己不承认就好了。
她偷偷抬眸打量李重启的神色,毕竟平日里李重启对几个女儿都是很宠爱的,虽然更加宠爱嫡女李婉,但对于李姚和李婷这两个庶女也是偏爱的。
然而她忽略了自己先前和王桂的谈话早已被李重启全部听了去,更错估了男人对于是否是自己孩子的在意成度,卢氏的背叛,在此刻李重启的心里,已将李姚定在野种的位置上了。
方嬷嬷接着道:“府里的夏姨娘不是病死的,而是被卢氏和王桂毒死的。皆因夏姨娘不小心撞破了卢氏与王桂行苟合之事,而当年夏姨娘的贴身丫鬟蓝茵,如今随在澜松院当值,却是早已被卢氏收买,将澜松院的事皆报于卢氏,更有大厨房里张嬷嬷,也被卢氏收买,曾在五少爷的膳食里下药,更收买了花房的管事,将染有毒性的花搬进五少爷的屋里……”
随着方嬷嬷一件件的道出,卢氏和王桂的脸色越发苍白,身体越发的虚浮无力,而李重启看向两人的眼神就如看死人一般!
最后他抬手阻止方嬷嬷继续念下去了,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无甚感情的说出了今晚上的第二句话:“番判主涉事的奴仆皆与明日杖毙,如有亲属在府的,全部发买出府。至于卢氏,就断其四肢沉溏了吧!王桂,赐鞭刑五十,板杖五十,于明日拖至菜市口斩首示众!”
“……”黎氏看向已经恢复如常的李重启,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干脆果断的处理家务事。
而卢氏与王桂则是一软,一片死灰,也不见挣扎!反而是偷偷松了一口气,但是显然,那口气顺的早了,李重启的声音再次传来:“王天喜乃本府罪妾所出,乃罪奴,李管家你去将王天喜接回府,并入奴籍。”
“诺~”李管家领命后退了出去,王桂见此立即慌了,爬跪上前祈求:“家主,家主饶了我儿天喜吧,他乃无辜,求您了,一切都是我的错,求您饶了他吧……”
一句“我儿天喜”,彻底惹怒了李重启,一脚踢开扒拉着自己的王桂,怒吼:“放肆!他无辜?那本官不无辜吗?本官的凌儿不无辜吗?还愣着做什么,把他拉下去鞭刑伺候!”
“诺!”家丁上前拉住还在哭求的王桂就往外拖!这时卢氏侧身想去拉王桂,却慢了一步,扑空趴在地上,眼睁睁看着王桂在院子里被按在长凳上受鞭刑!
一声声惨叫传来,刺的卢氏心口顿疼,她猛然回头看向李重启,眼里全是怨毒:“你好狠的心啊,负我如此,就算要罚我,也罪不我儿,他未伤害你们任何人,恰恰是你的儿子,害死我腹中胎儿!”
“贱妇!”啪,李重启忍无可忍,一个耳光扇过去,打歪了卢氏的脸,也打疯了卢氏的理智,她低低的笑起来,越笑越大声,眼神儿依旧萃毒:“呵呵呵~李重启,我如今这般还不是被你所赐?老夫人将我赐给你时,你接的欢喜,可是一回头你就把我扔在后院里,凉着我,任由你那些姬妾磋磨于我,而你却对我充耳不闻,凭什么,凭什么我大好的年华就要为你守身如玉?”
面对卢氏突然的发飙,李重启眯眼静静地听着卢氏的发泄:“哈哈哈,你能给我的不过是衣食住行而已,可他,却能给我全部的爱,即使没有身份,又如何?我在这偌大的李府里也不过就是个姬妾低贱如蝼蚁的姬妾!我亲眼目睹你把自己的姬妾专送他人,可见在你眼里,这些姬妾你从未放在心上过!我卢素夕不想做货物,不想被你专送于人,我只能靠自己去努力,去争取!你们骂我贱人又如何,可我觅得良人将我放在了心上!哈哈哈……黎氏,不只你遇到了良人,我也遇到了,哈哈哈,什么规矩,那都屁话,全是挞伐践踏我们这些出身微末的人罢了!”
方嬷嬷见黎氏生怒,立马上前对周围的人喊到:“还愣着做什么,把她拉下去刑罚!这等贱妇也配跟我们夫人作比,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卢氏却突然撞向方嬷嬷,还好被已经上前的家奴拉住,可她仍是不死心的怒骂道:“黎氏,李重启,如果不是那个新来的季九宁,你们根本发现不了我,你儿子早死了,你们也会被我替代!哈哈哈~这偌大的府邸以后就是我卢素夕说了算!你根本就比不得我!你的心软慈善,不过是无能,哈哈哈……”
声音渐渐远去!院里的王桂也已受不住晕死过去,漆黑的深夜,奴仆们都抓着牵连的人离开,主厅里只剩下黎氏和方嬷嬷,以及一脸寒霜的李重启!
谁也没说话,直到厅里进来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