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浩然如一只无头苍蝇般,行走在繁华的京都街头。他一次次地询问路过的行人,半日后,终于在京城找到安逸侯府。
林浩然躲在街角,看着不远处的侯府,门前石雕的狮子张牙舞爪,一副不容亲近的样子。紧闭的朱漆大门上,那一排排黄澄澄,闪亮亮的铜制门钉彰显着主家高不可攀的气势。
安逸侯府是一座五进的大院,占地宽广,高墙碧瓦。从侧门进出的家丁仆人,身上衣服发饰,比当初作为夫子的林秀才,还要富贵几分。此情此景,林浩然犹豫了,住在富贵窝里的母亲还愿意跟他回家吗?
林浩然试着走到一处侧门,但是没有侯府对牌,又没有京中各府的拜帖,看门的婆子根本不让进门。林浩然也不知道,如今母亲在侯府里是什么身份地位。
林浩然拿银子想贿赂看门婆子,婆子不为所动。他无奈,看来得等天黑后偷偷潜入侯府。林浩然心中打定主意后,便围绕安逸侯府仔仔细细转了一圈,摸清楚周遭环境。
入夜,安逸侯府西边的莲香院里,满头珠翠,身穿华丽衣裙的莲姨娘,正抱着三岁的儿子,哼着儿歌哄着小娃娃睡觉。
她看着安然入睡的娃儿,打量着屋内豪华的陈设,十分满意这样富贵又舒适的生活。
这莲姨娘正是林浩然的亲娘,当年的秀才娘子!林浩然心心念念要找的娘,如今已经是别人的娘了。世人都道:林娘子是被迫委身于安逸侯府五公子司马俊,却不知这是她将计就计算计的。
张小莲当初嫁给林秀才,是图林秀才是读书人,将来若能高中,她就能妻凭夫贵,成为官夫人。哪曾想,林秀才屡试不中,还花光了家中的钱财。
这便罢了,林秀才竟然放弃宏图壮志,甘心做个乡里的教书先生。不仅仅如此,林秀才每每见到家境贫寒又上进的学生,还减免束修,这让他们本就微薄的收入,更少了。
张小莲心有不甘,她不愿就这样清贫地过一生。她家姐妹三个,姐姐嫁给了当地富商,每每回娘家都是大包小包的礼品,首饰更是从来不重样的戴着。
三妹妹嫁给一个七品县令做妾,虽然不是正妻,过得却比她这个秀才娘子强。出入有轿子坐,有丫鬟随从,还不时收到地方上巴结县令的乡绅富户送的厚礼。
本以为林秀才是最有出息的,自己将来能捞个官夫人当当,谁料到他竟是最清贫的。
张小莲表面上仍维持着贤妻良母的形象,可是她心中不甘呀。论才情,姐妹仨她最会吟诗作对。论相貌,她自觉比姐姐妹妹长得漂亮,凭什么她们都过得比她好!
那日张小莲带着儿女去佛光寺上香,小悠然一时尿急,她便让小厮陪着儿子在附近玩,自己抱着小悠然,找了一处僻静的大石头背后小解。
母女俩正待离开,就听得有人说话。
一个粗噶的男声道:“五爷,你看,对面那妇人腰粗屁股大,一定是个好生养的。而且小的看她荆钗布裙,一定是个小户人家的妇人。
不如小的去问一问,她若愿意,咱花一二十两银子租用几个月。若是能怀上五爷的子嗣,便买下来,带回侯府给爷当个妾侍。”
“且慢,那妇人眼睛太小,嘴唇太厚,爷担心生下来的孩子太难看,再找找。”另一个男声道。
张小莲冲女儿嘘声,抱着孩子躲在大石头背后继续偷听。
第二个男声继续道:“田鼠,你说五爷我英俊又多金,为何自打得了两个丫头片子以后,再无子嗣?
我虽没有爵位要继承,可我姨娘这么多陪嫁的庄子铺子,我若没有儿子,难道全让雅儿当嫁妆带去别人家?”雅儿是五爷的嫡长女。
被问到的田鼠本名叫做田树,是这位五爷的长随。因五爷多年无子又听说老鼠多子,便将他的名字改为“田鼠”。
“原来是一位京中来的贵人,只是这贵人为何无子?”张小莲偷听到这里,蹲得脚麻,打算站起来离开,没料到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还差点把怀里的小女娃儿摔了出去。
小悠然吓得哇哇哭了起来,这下引来了说话的两人。只见一位头戴着华贵的嵌宝紫金冠,身穿紫色缎面金线绣云纹的圆领长袍,双眉如剑,眼如朗星的年轻贵公子向自己走来,张小莲一时看呆了。
相州虽不是穷乡僻壤,但如此富贵逼人,又长相俊秀的公子哥儿,她却是第一次看到。若不是小悠然哭着叫娘,她还想继续看着美男。
“呀,小娘子,你怎么坐在地上?你家娃儿哭了呀,可需要帮忙?”贵公子摇着玉骨折扇问道。张小莲这才发觉自己偷听被当事人撞了个正着,她窘得双颊绯红,连忙借着哄孩子掩饰着自己的窘迫。
贵公子身边跟着一个皂衣随从,虽然是随从穿的也是绸缎,行走时光滑的绸缎面,不时有暗光浮现。张小莲暗自感叹,她家林秀才虽然是个受人尊重的夫子,穿戴却不如一个下人。
“不,不用了,我只是脚麻了,缓一缓就好了。”张小莲红着脸说道。
“阿娘,放我下来,悠然自己走,不用阿娘抱着了。”女娃儿奶声奶气地说道。
小女娃儿从母亲身上挣扎着下来,扯过妇人手中的帕子,抹了抹脸上的泪。贵公子又道:“小娘子,那边大树下有石凳,让我的随从扶你过去歇一会吧。”,他给随从使了个眼色,随从向张小莲伸手欲扶她。
张小莲有些失望,为什么这公子不亲自扶一扶自己呢?略微犹豫,她伸出了手,由着那个随从将自己扶到树下。
那紫衣公子从怀里掏出一方锦帕,将树下的几张石凳擦干净,手中的锦帕就如破抹布一般,被他随手扔在树下。
张小莲坐在石凳上,局促不安,她平素最好面子了,今天却让外人撞见自己最狼狈的模样。“多谢公子帮忙,小女子无以为报。”说完她红着脸低头整理粘着草屑的衣服。
小悠然不哭了,她双眼滴流转,四下张望,寻找哥哥。
“哥哥,哥哥,快过来,阿娘摔倒了。”小女娃儿冲一个正在放风筝的七八岁男孩叫喊。不一会儿,男孩满头大汗跑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