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桌厅堂,由双指所领导的褪色者组织,也是此次负责唤醒褪色者的团体,因此几乎所有的褪色者都属圆桌管辖。
依旧是不灭的炉火,鲜红的地毯,布满穹顶的水晶灯,插满圆桌中心处的数十把各色武器,以及漂浮于空中的巨大金黄色赐福。
此时,一道幻影慢慢的从赐福之中凝实,化为一道身穿蓝底红纹魔法师袍的身影。
这道身影方一现身,就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身躲进圆桌之下,在彻底确定周围没有任何奇怪的响动之后,他终于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抹了抹本就不存在的额头冷汗,解除警惕说道:“看来阿尔佩利希那家伙不在。”
话落,林缺忽然莫名的感到一股森然冷意从脚底升起,还不等他有所反应,一双雪白的手臂已经缓缓的攀上了他的肩头。
一道犹如梦魇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同时一条湿润柔软的舌头从旁边伸了出来,呵呵笑道:“我说徒弟啊,你是在找我吗?呵呵呵!”
林缺机械般的回头,只见一双猩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其中满是常人所不能理解的神情,似是在狂笑憎恨,又似在万分怜惜,时不时的又传来些许温暖的笑意。
“啊啊啊啊啊啊!!!!!!”一道男人的尖叫声响彻整个圆桌厅堂。
不消片刻,一道苍老雄浑的声音随之响起:“吵死了!”
片刻之后,林缺看着此刻已经化为一滩血肉烂泥,黏在圆桌厅堂墙上的异端魔法师阿尔佩利希,终于忍不住松了口气。
大量的血液从墙壁上流淌而下,阿尔佩利希的身体之上是一个深可见骨的拳印。
林缺望向身边的老铁匠,感激道:“老先生,多谢了。”
老铁匠微微点头,仍旧一言不发的抬起锤子开始敲打手中利刃,似乎不论任何事物都不能打乱他的铸铁的节奏。
“铛!铛!铛!”金铁碰撞之声仍旧有节奏的响起。
混种老铁匠身上的些许羽毛特征伴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起舞,淬火的武器在火焰的碰撞中迸溅出四散的火花。
林缺也早已在与他的相处中明白了他的为人,倒也不恼。
只不过,注视着眼前这位依旧沉默寡言的老铁匠,他反倒是想起了此行回到圆桌厅堂的一个目的。
犹豫片刻后,从系统背包中拿出了布满裂纹的剑骸大剑,有些心疼的伸手摸了摸其上的裂痕。
人的影,剑的名,剑骸大剑陪伴他一路走来,经过了无数场大战,终究是走到了这一天。
战士与武器的关系,就像是一位同生共死的伙伴一样,他无法视而不见,但也绝不忍心丢弃。
破裂到如此程度,他根本无法确定是否还能够修复好,只能够寄希望于老铁匠。
在交界地的这些年间,他已经弄清楚了,交界地两位能够打造弑神级武器的铁匠究竟是谁。
一位,就是眼前这位看似平平无奇的圆桌厅堂混种老铁匠修古,另外一位,据说是卡利亚王国一位巨人铁匠。
如果连修古都无法修复剑骸大剑,其他人恐怕更不用多说。
“嗯?”剑骸大剑一出,林缺明显感到修古似乎愣了一下,停下了手中敲打的动作,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眼前的褪色者。
四目相对之间,林缺仿佛在一瞬间看到了许多东西,犹如沧海桑田一般转瞬而逝。
然而,就像是幻觉一般,老铁匠只停顿了少许时间,再次开始了敲打武器的动作,没有一丝停顿与犹疑。
“铛!铛!铛!”金铁碰撞之声继续响起。
“古龙岩锻造石、卢恩和武器留下,你可以走了。”正当林缺以为老铁匠想要拒绝之时,苍老的声音在他开口之前就已抢先说道。
“真的可以?”林缺立即喜出望外,一把抱住老铁匠修古,欣喜道:“老铁匠我爱死你了哈哈哈哈!”
他没想到本来以为没有希望的事情,竟然可以如此轻而易举的解决。
至于古龙岩锻造石,他根本不知道有什么用,全都一股脑的丢给了修古,然后抱着老铁匠一顿夸赞,一会夸他这锤子哪买的真好看,一会夸他一身肌肉当真是结实,可谓是交界地英雄豪杰的典范。
“滚!”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犹如火山爆发的苍老终于忍不住怒吼道。
“好嘞。”林缺立即翻滚着从铁匠铺离开。
即将是老铁匠这般见惯世面的人物,也忍不住愣了两秒,蠕动着干涩的嘴唇,忍不住看了看依旧黏在墙上的阿尔佩利希:“这小子......”
“难不成真的是阿尔佩里西的徒弟?”
这两个家伙的行为有时候真的是如出一辙。
不过,老铁匠修古看着那在即便黏在了墙上,化为一滩血肉的也依旧在癫狂的笑,痴痴的笑的发狂之舌,回忆起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发狂之舌,忍不住无奈的摇了摇头。
没有人想成为一个疯子,即便是发狂之舌也不想。
他想到这里,忍不住低头看了看手边布满裂痕的传说级武器,伸手轻轻的抚摸过剑骸大剑全身的每一处裂痕,眼中再次布满了追忆的神色。
痛苦、抉择、勇气、信念、绝望、疯狂、漠然,以及永远也回不去的悲伤,在这一刻在老铁匠的眼中翻滚。
“千古一瞬,恒古永恒。”惨白色的混种手指轻轻地划过剑骸大剑的每一寸凹凸不平之处,直至手掌摩挲过剑柄的位置,忽然停顿了下来。
“辛苦你了,老伙计。”
林缺离开铁匠铺后,立即向着不远处的一人走去。
金黄色的秀发,鲜红色的披风,凹凸有致的身材,精致的脸蛋,不是调灵师罗德莉卡又是谁?
调灵师罗德莉卡,乃是林缺在风暴城半山腰的风暴山丘救下的女孩子,后由老铁匠修古教导成为调灵师,拥有着能够强化骨灰的能力,林缺手中的水母骨灰就是由罗德莉卡赠与。
此时的罗德莉卡优雅的侧坐在圆桌厅堂一角的地毯上,她的怀中怀抱着一件深蓝色的贵族披风,正是黄金一族贵族的专属衣物,与林缺曾经用来挑战葛瑞克时穿的一模一样。
她用力的怀抱着深蓝色的披风,一种悲伤的氛围环绕在她的周身上下。
林缺见此,悄悄的在她身边盘腿坐下。
在这个充满悲剧的交界地之中,每个人都有伤心的往事,而罗德莉卡的悲伤之处,就是曾经死在葛瑞克手中的族人。
葛瑞克将她的族人带走,肢解,化为一个个蚕蛹,她害怕极了,她失去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风暴山丘的狂风在嘶吼,在咆哮,就像曾经的族人临死前被折磨的悲鸣声,在她的耳边回响,“罗德莉卡,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痛!罗德莉卡!好痛啊......”
愧疚、悲伤、绝望充斥着罗德莉卡的内心,她坐在风暴山丘之上,内心只剩下了对于死亡的恐惧。
她想活着,她不想死!
然而,即便是再幸运的人,运气也有用完的一天。
她被抓了,作为从王城来的最后一个黄金贵族,那一刻,她从未如此的痛恨着自己黄金一族的身份,如此的痛恨葛瑞克。
她的口中呼嚎着,万千的恐惧在心底聚集,她的族人们对于她这个心中只剩下恐惧的黄金贵族早已失望透顶。
是啊,我该死的,我,罗德莉卡,早就该死了。
“住手!”一个少年的声音忽然在嘈杂的人群中响起,白发的少年沐浴着阳光走来,眼中平淡而真诚的说道:“让我来代替她吧。”
最终,少年被带走了,她活了,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再一次,她为人所救,牺牲了其他人的性命,救下了自己。
罗德莉卡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同他一般大的少年,要为了她这样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失去性命。
我这样该死的家伙,没有用的软弱之人,也能拥有活下去的资格吗?不,不对,罗德莉卡,你不该这样死去,你应该努力的活下去,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要为了那些让自己活下来而惨死的人活下去。
你要葛瑞克付出代价!
蓦然,罗德莉卡的心中蓦然忽然升起了这样的想法,她的心中终于升起了些许的勇气。
但是,仅凭她一人的力量太过弱小,她在森林中找到了一位褪色者,在她的恳求下,那位褪色者虽然没有答应帮她打败葛瑞克,但是答应了将她带到圆桌厅堂。
告诉她,她在那里也许可以成为一名战士。
然而,越是了解葛瑞克,越是能够知晓半神的强大。
半神之强大几乎超越了平凡人所能够理解的范畴,一举一动皆具备着大自然的威能,无数褪色者因此殒命,转眼已是一年时间过去。
“难道我真的没有任何办法挑战葛瑞克吗?”罗德莉卡注视着炙热的炉火,再一次失去了勇气,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令罗德莉卡没想到的是,她再次见到了那位少年,他说他要挑战葛瑞克,他有着无论如何也要打败葛瑞克的理由,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他的决心。
第二次,罗德莉卡的心中升起了希望,她再次的,拥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这一次,她知道了少年的名字,他叫林缺,他是一名褪色者。
他帮她说服了圆桌中的老铁匠,让她拥有了调灵师的能力,让她这样一个人也拥有了足以活下去的责任。
直到有一天,少年告诉他,他就要挑战葛瑞克了,她意识到光凭她自己,绝对无法打败葛瑞克,她决定将自己唯一拥有的水母骨灰交给少年的褪色者,只为他能够多一分击败葛瑞克的能力。
不久之后,葛瑞克败了,败在了名为风暴女王的褪色者的手中,但罗德莉卡从圆桌厅堂的魔法师那里知道,褪色者也在那一战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不知怎么的,罗德莉卡的心中也在那一刻充满了勇气。
直到几年后的今天,她终于去了风暴女王的领地,在风暴城中找到了她的族人的尸骸,满地的“虫蛹”般的尸体,她从尸骨中唯一能够找回的完整遗物,就是一件蓝色的披风。
同时,她也在无数次的郑重感谢中,从风暴女王的口中得知了一件事,那就是真正击败并杀死葛瑞克的,并不是风暴女王,而是名为林缺的褪色者。
葛瑞克,她的梦魇,由数次赋予她重生与勇气之人击败。
“谢谢你,林缺。”罗德莉卡怀抱着衣物喃喃道。
“谢我?谢我什么?”一道熟悉又陌生的男性声音响起。
罗德莉卡双眼微红的抬起头来,只见那记忆中的白发少年,此刻正满脸好奇的望向她的方向。
圆桌厅堂的墙角处,火光的照耀下,早已长大的两位少年少女的眼中,倒映着彼此的身影,一人好奇,一人满目思念。
金发的少女在这一刻,再也无法忍受心中喷涌而出的一切情感,忍不扑进了褪色者的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林缺满脑子雾水,刚刚他本不想打扰,却在无意间听闻罗德莉卡叫他的名字,不由自主的就问出了话来,没想到罗德莉卡会反应这么激烈。
他的目光立刻警惕的扫过不远处的老铁匠,又小心翼翼的扫过黏在墙上的血肉阿尔佩利希。
嘴角抽了抽,要是老铁匠知道他不小心把他的徒弟罗德莉卡弄哭了,估计他的下场不会比阿尔佩利希好上多少,而且他还有必须要摆托罗德莉卡才能做好的事情。
只能小心翼翼的摸了摸罗德莉卡的头,安慰道:“好了好了,不哭了,你这样哭,别人还以为我死了呢。”
林缺刚刚说完这句话就立刻后悔不已,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耳瓜子,哪有这样安慰人的?
不想,他的话刚刚落下,怀中的罗德莉卡竟然一点点的止住了哭声,渐渐地,全身抖动,一丝丝笑声从她的口中传来。
蓦然抬起头来,竟直接破涕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