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师潼听到这话的瞬间,嘴角已经不自觉的上扬起来。
许是这句话太好笑了。
她只能装出更加善解人意的模样,眼角微含笑意的望着褚师枫。
“皇兄这话可是想让小七在你跟世子殿下里选一个?”
褚师枫望着她的笑颜,出神一瞬,随即眸光里的阴鸷冷色被无声的隐藏下,嘴角勾起一抹肆意慵懒的笑容。
“不过是听你这般说,所以好奇罢了,本王又不是小孩子,跟世子争什么?”
褚师潼笑笑,“那皇兄问我这个问题做什么?”
褚师枫的笑容慢慢淡去,眼底覆上深不可见的冰冷,语气也随之狠厉了几分。
“小七是知道我的。”
他手中把玩着一串檀木佛珠,色泽深邃,温润油亮。
漫不经心道:“本王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也可以说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褚师潼端起茶杯,慢悠悠喝了一口,听他继续说。
“自古朝政夺嫡,哪不见血?除了你这般的人,其他皇子哪个手里又是干净的?本王时常做梦,能到曾经死在我手中的人化身成一个个面目狰狞青面獠牙的恶鬼,他们拉着我的腿,想把我生生拖进地狱里。”
说罢,抬眸望向褚师潼,好似无奈又好似不屑的笑了一声。
“我又并非不知我死后该下地狱,可那又如何?即便他日我入地狱,我也不会有半分悔恨今日所作所为,认我识我,亲近我的人都认为我坏的彻底,无可救药,他们背后咒骂,死前怨恨,我也并不在乎,可我觉得小七那句话说的有道理,人活在世,总要有一真心对待之人,哪怕我有一日功亏一篑锒铛下狱,也愿真心待我之人。”
褚师潼愣了片刻。
哪句话?
这时,好像也没有问这句话的机会。
褚师枫道:“所以我才问你那句话。”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子,洒下一片金黄的光晕。
褚师潼久久没有回应,在这一瞬间,她好像真的能看到褚师枫说出这话时的几分真心。
这两辈子,褚师潼是第一次见褚师枫如此。
心里竟蠢蠢欲动的想信他几分。
沉默的这些时间里,褚师潼不过是无声的努力让自己的理性占据上风,把心里该死的感性全部压下。
不。
她不能信。
这辈子和前世不同,她身边还有司景离,她不能用自己浅薄的动容去赌褚师枫对自己的真心。
若是输了,那自己重生一世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褚师潼沉下一口气,缓缓开口。
“皇兄待我的好,我自然是记得的。”
她仰脸,露出一个笑容。
“若是一人待我好千万次,我不能因为他的一次差池而全盘否认,皇兄觉得我这句话说的可对?”
褚师枫心中的沉重感终于消散,“这句话说的很对,小七相信为兄,为兄自然也不可能亏待了小七不是。”
也不知是否是褚师潼的错觉,两人后续的谈话气氛虽然慢慢恢复成往日那般的轻松,但褚师潼总觉得褚师枫今日好像一直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睛。
面对褚师潼的目光,褚师枫一再选择躲避。
如果说是因为黑衣人射伤褚师潼之事,倒也不至于,毕竟这件事已经说开了,也算过去了。
褚师枫如此,倒让褚师潼觉得或许他还有什么别的事瞒着自己,所以有些不敢直视自己。
简单来说就是心虚。
可褚师潼现在并不清楚他在心虚什么,只得庆幸刚才自己在心里还是没有选择相信他。
————
隔日。
入秋的日子,天气愈发寒凉。
上早朝的时候褚师潼都不得已多穿了两层。
对于荆州之事,处理的结果并没有这么快降下来,因为一次性关联的官员太多了,而褚师潼留下的活口并没有那么多,这件事还牵扯到荆州后面重选巡抚和各个官员之事,所以基本上三五天都下不来。
但褚师潼和司景离的赏赐已经下来了。
司景离的赏赐无非是一些土地、钱财和宅邸之类,因为荣王本身就是是世袭爵位,一等亲王,其他的确实没什么好赏赐的了。
而到了褚师潼这里,她的赏赐却让众人都震惊了。
褚师御高坐在龙椅之上,谈起褚师潼的赏赐,莫名其妙的来了这么一句。
“荆州以前是长公主的封地,如今长公主一直在京城,也不用回去,所以常年无人镇守,这次荆州税收调查案小七立了大功,两次来往荆州也算是有缘分,不如就把荆州赐给当做以后的封地吧。”
褚师潼当场愣住。
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撕裂。
这是什么意思?
她还未十七岁,虽然提前入朝,但也因年幼很少有接手事情的机会,褚师御此举岂非是昭告文武百官自己没有任何继承东宫的可能?
或许提前入朝是种得圣心宠爱的表现,但提前赐封地是从来没有的事!
哪怕是最不得圣心的褚师寒都没有得到这种‘赏赐’。
褚师潼感觉自己在文武百官面前,收到了莫大的羞辱!
褚师御问道:“小七,你觉得如何?”
褚师潼一时间,并没有回答。
她强忍着心中的怒意,拳头紧攥,指甲几乎要镶嵌进肉里,可愣是一句装模作样的话都不想说。
褚师枫看了一眼褚师潼,道:“父皇,小七还小,连生辰都未过,现在赐封地是否有些过早了?”
丞相张学霖却道:“柒王殿下生性洒脱,与荆州又这般有缘分,早些赐封地也没什么不妥,若是柒王殿下愿意,那荆州后续换官职之事也就好说了很多。”
张学霖是皇后张思诺的生父,褚师绚是张思诺的养子,自然也是张家最支持的皇子。
褚师潼和褚师枫走得近,作为褚师绚最棘手的太子争夺者,张学霖自然不愿褚师潼好过。
褚师枫冷笑道:“丞相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往往赐封地都是在新帝继位之时,小七还没十七岁,这时候被赐了封地免得让人误会。”
误会什么呢?
褚师枫没有明说,但是大家心里都一清二楚。
还能明白什么,无非是褚师潼绝无继位之可能,未来已经被定死了,夺嫡跟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等新帝登基,褚师潼就得离开京城去自己的封地了。
褚师桓倒是稀奇的也跟着张学霖的口风附和。
“小七向来对朝中之事都没多少参与,想来也是不喜朝政之人,父皇赐了封地,小七也有时间歇一歇,没准儿还能提前去封地,多享几年福。”
褚师寒道:“父皇年富力强,五皇弟如此之言是何意?父皇向来宠爱小七,怎舍得如此早就把小七送去封地?”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三皇兄莫要胡乱揣测,我不过是觉得父皇这么做,一定有他这么做的道理罢了。”褚师桓不冷不冷的接了一句。
朝中百官,一言一句,无非是可与不可。
褚师潼听了一会儿,攥紧的拳头终于松开了,只是,因为刚才太过用力,指甲已经在手掌中按出了几个青紫的印子。
好像正好碰到了还结着痂的伤口,有些痛。
“多谢各位皇兄和大人的提点。”褚师潼微微笑着,眼中没有丝毫的笑意,冰冷的几乎要冻死人,“五皇兄说的有道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此事儿臣都听父皇的,若是父皇觉得儿臣与荆州有缘,那就把荆州赐给儿臣做封地。”
褚师潼决定,把表面形象贯彻到底。
也是在这一刻,终于狠心做出了决定,她要对褚师御下手。
褚师潼的话,让文武百官都沉默了,似乎大家都不敢相信,这种简直可以称之为是惩罚的赏赐,褚师潼选择欣然接受。
褚师御面无表情的盯着褚师潼看了半晌。
随后缓缓开口:“罢了,枫儿说的有道理,小七还小,现在赐封地太早了。”
他随便赏赐了褚师潼不少的钱财和土地宅院之类的东西,褚师潼笑着谢恩。
下朝路上。
褚师枫和褚师潼如往日一般结伴而行。
褚师枫凑近问道:“小七可是因为父皇的话而生气?”
褚师潼摇了摇头,“未曾,只是我不喜欢荆州,若是把泉州赐给我就好了。”
有也不承认。
“那穷乡僻壤有什么好?”褚师枫道:“泉州就是地方大,相比其他的州城,还是江州最好,若是小七得江州做封地,有为兄在,小七在江州还不是横着走?”
褚师潼笑道:“说的也是,不过那是皇兄的地盘,小七怎敢要。”
两人谈笑间,褚师桓忽的从旁经过。
他与其他皇子素来无交际,在朝中也很少发言,可今日不知为何,突然出言掺和起了这件事,倒是让众人意外。
褚师桓路过褚师潼时脚步稍顿,褚师潼还以为他有话要说,便礼貌的招呼了一句。
“五皇兄数日不见,倒是比以前更威风了。”
褚师桓身高九尺多,站在褚师潼身旁可谓具有压倒性的气场优势,他目光冰冷,刚毅的眉宇间透出一股说不出的敌意。
也没回应,冷哼了一声就走了。
褚师潼微愣,搞不清楚褚师桓这是在干嘛。
难不成自己什么时候惹了他?
褚师潼也不清楚,只觉得他好像有什么病似的。
......
拒绝了褚师枫邀请去钰王府喝酒的提议,褚师潼一路坐马车来了长街。
也不知褚师凡这些日子在米其林看店看的怎么样。
要不是一直有流水单送来,褚师潼都觉得褚师凡能把米其林吃垮了顺便再把其他客人吓走。
马车慢悠悠刚走到米其林附近,但好死不死的,正好赶上有人在米其林门口闹事。
只好被迫停在了周围。
“殿下,好像酒楼门口有人闹事。”碧水道。
“嗯,先看看。”
褚师潼掀起帘子,远远看着,正好看看褚师凡是怎么给自己看店的。
这次似乎换了个新套路,不找人装作吃坏肚子了,而是直接带着人站在门口,破口大骂。
“你们就是抄袭的我们酒楼的招牌菜!”
一个身着粉衣的大娘,叉着腰在门口怒骂。
“我呸!你家主厨谢楚楚就是个小贱蹄子!在我们喜宝楼偷师学艺后来这里拿着我们的招牌菜来卖!不要脸!也不知跟多少野男人有过苟且了!否则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哪里有钱来开这么大的酒楼?”
谢楚楚带着酒楼里的人站在门口,一身蓝白色的衣裳干净整洁,发髻梳理的整整齐齐,气质沉稳,容貌清冷,就算被人骂的这么难听,也尽力维持着自身的端庄。
谢楚楚周围的几个伙计听不下去了,想上前对骂,被谢楚楚拦住。
她冷眼看着那骂骂咧咧的大娘,一字一句沉稳有力道:“我谢楚楚自认为从没惹过你们,米其林也从未惹过喜宝楼,八仙过海的菜式是我们六月就推出的菜式,但凡来过米其林的都知道,你别以为你在这里栽赃陷害泼妇骂人就有用,若你真有证据,那就拿出来,反正大庭广众下我也不能否认,可如果你没有证据,我会直接去官府告你!你们喜宝楼欺人太甚!”
褚师潼扫了一圈,并未看到褚师凡的身影。
“碧水,你可看见我堂兄在哪里躲着呢?”
季书的来信里说,褚师凡被谢楚楚治了好一顿,已经被整怕了,看到谢楚楚就怂的跟狗似的。
瞧见谢楚楚如此,褚师潼倒也明白为什么堂兄怕她了。
毕竟一个讲话如此逻辑清晰还情绪十分稳定的女子,对上堂兄那样一个跳脱的男子,治不好就怪了。
褚师潼只希望谢楚楚能把褚师凡说话嗓门大的问题治好,脑子治不治的......也不一定能治好,就这样也挺好的。
站门口的那大娘听到谢楚楚的话,不仅没有露出胆怯之色,反而歪嘴一笑,压根不怕似的。
“你不是要证据吗?那我就给你证据!”
粉衣大娘招了招手,身后的两人立刻拿着两个什么文书让周围的人看。
“你们可都看好了,这是当初我们研究八味塞仙时候的文书,上面可都表明了日期,还有一份儿时当初她谢楚楚在我喜宝楼的雇佣文书!八味塞仙在谢楚楚在的时候我们喜宝楼就开始研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