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秋水嘿嘿笑了一声,神神秘秘的说:“神女庙的仙丹可不是那么好求的,神女庙建在山顶云深之中,上庙的台阶九千九百九十九阶,想要求一枚神女庙的仙丹,就要一步一叩首从山底一路求到庙前去。”
“什么?”碧水大吃一惊,“九千九百九十九阶?”
那岂非要连磕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头?
上山本就困难,如今又加上一步一叩首的求药,怕是正常人根本磕不到山顶人就要出事。
“那、那怎么办啊?”碧水急的说话都有些结巴,“还有别的办法吗?”
顾秋水摇了摇头,“要是有玉露琼心丹其实也可以,但上次褚师潼用过了,虽然说有点大材小用吧,起码小命保住了。这次这个毒用神女庙的仙丹来解是最省事的,玉露琼心丹何等罕见,九州之大,想再寻一枚估计都够呛了。”
......
神女山下,烟雾缭绕。
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阶,被隐没在蔼蔼绿林之中。
七座山峰连绵,唯有这一座的山头有一间神女庙。
神女庙有三条路可去,除却东边,西南北各一条,皆是同样的上山路程。
看着长长的阶梯,司景离连犹豫半分也未曾,头也不回的上了山。
狸奴上山不方便,就被南雪安排在了山下。
南雪又带了个人,跟随在司景离的身后,陪同一起朝着山上走路。
这一路上多云烟,走到山上,台阶上都是厚厚一层湿润的苔藓。
冷冽的空气伴随着潮湿气息,几声鸟鸣也不知来自何处。
一路走了将近半个时辰都未曾看到终点,这山确实是高,越走越累,台阶似乎也越来越高。
南雪都没忍住,停在途中歇了一会儿。
而司景离,这个一直被娇惯的男人,却从未有片刻想休息的意思,继续头也不回的朝着山上走。
没多久,那一抹红色身影就被雾气隐匿在了山林中。
南雪此时此刻,仿佛感觉到了为何褚师潼待司景离如此信任。
连半分抱怨和偷懒的心思的都没有,只因为听说可以求得解药,一味埋头上山,这样的人,到底该说性情偏执,还是性情单纯。
她缓了一会儿后,又带着身边人继续往上走。
这路仿佛也没有尽头,越走越累,越走越长。
前方是看不见终点的茫茫雾气,身后是看不到回头路的诡谲云涌。
......
“殿下,消息传来了。”
屋中燃着檀香,静气凝神。
褚师绚头也不抬的看着书信,问:“去哪了。”
“碧水说,柒王殿下带人去了神女山脚下的湖洞县,好像是在调查什么东西。”
褚师绚这才放下书信,抬起头来,目光冷冽深邃,一眼望不见底。
下人咽了咽口水,继续道:“而且......前几天柒王殿下受了伤,胸前被长箭穿透,中了毒,大夫说只能求神女庙里的仙丹才能解毒,现在柒王殿下昏迷不醒,世子殿下已经带人去求仙丹了。”
话落之时,屋中安静的可怕。
褚师绚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通知下去,昌北之事暂且缓缓,本王去一趟神女山。”
“殿下,碧水说,神女山的仙丹十分难求,要从山下一步一叩首到庙前才能求得......”
面对下人的担忧,褚师绚只是风轻云淡的说了句。
“我知道。”
“世子殿下已经带人去求药了,殿下再去是否会徒劳一场?毕竟昌北那边还有那么多人盯着......”
“世子殿下娇生惯养,这药求来怕是不易。”
“可殿下身份如此尊贵,怎么能屈尊......”
“别说了。”
他摆摆手让下人出去,随后换了身简便些的衣服才出了门。
此处离神女庙最近的路,是西边的上山路,湖洞县去神女山是北边的上山路,两条路是一样的,台阶数量都是一样的,根本不必担忧会撞见。
......
待司景离一步步终于来到庙前,偌大的庙门紧闭,唯有牌匾上游龙一般的字体,彰显着神女庙在此。
身后的南雪等人早就不见踪影,想来是后续追的太慢,已经被抛开在身后了。
潮湿的雾气浸透了他的长发,伸手敲门时,门都带着层鲜润的油亮。
“叩叩叩......”
门敲了好半晌,才缓缓被打开。
一见到人,司景离便忍不住激动的想说出求药之事。
而开门之人,却是个年幼的女娃娃。
她看都没看司景离一眼,像是早就熟练了这套流程千百万次似的,说:“欲求仙丹,一步一叩首上庙前。”
司景离一愣。
“一步...一叩首?”
“是。”女娃娃说:“这是规矩,若你诚心想求,自当不会偷懒。对了,提前告诉你,不是你这样做了就一定有仙丹给你取,我们道姑会给你算一卦,若是病重之人命不该绝,那此药才可给,否则仙丹是不会给你的。”
南雪带着人一路上来的时候,就看见女娃娃动作利索的关了门。
“世子殿下,这......”
南雪以为司景离没有求到药。
“可是求不到?不若属下前去试试?”
司景离摇了摇头,目光有些压抑沉闷,“要一步一叩首的上山,才能求得仙丹。”
“什么?”南雪简直震惊,“这上山路程这般远,一步一叩首的上来岂非要了人的命?”
“我不怕。”司景离望着皑皑雾气,有些从未有过的迷茫油然而生,“我只是担心,褚师潼撑不到我求药回去。”
南雪立刻说:“世子殿下身份尊贵,这样的事还是让属下来吧!”
司景离不吵不闹,只是安静的摇了摇头。
“她是我的妻,自该由我来求药,让你们替我......这算怎么回事。”
说罢,身影有些孤单的朝着山下走去。
南雪望着司景离的背影,有一种说不出的心酸感。
好像自从褚师潼受伤,司景离身上所有的情绪好像被人抽丝一般从灵魂里抽走了,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神色恹恹。
很难想象他现在心里是如何的滋味。
南雪一路追赶到山下,没办法,因为司景离下山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
甚至不顾膝盖的磨损,一路跑着下去的。
(下山太快伤膝盖,小朋友请勿模仿。)
眼看司景离一个跪步到了阶梯上,在场众人当场就慌了。
南雪:“世子殿下,还是我们来吧!”
司景离的态度十分坚决,好像这辈子都没这样坚持过什么事情似的。
“不用。”
一堆人围在身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包括眼睛看不见的狸奴。
“南雪,怎么了?”
南雪神情尴尬的解释道:“神女庙的人说,要想求得仙丹,必须要一步一叩首的到庙前才可以。”
狸奴愣了愣,“什么?你们上山都用了这么久,一步一叩首的上去岂非要一天一夜?人能不能活着到庙前都是一回事好吧?”
南雪也十分担忧的看向司景离。
而司景离早已义无反顾的开始了一步一叩首的上山。
......
神女山西。
“殿下,还是属下来吧......”
褚师绚的人也看不下去了。
这神女山台阶如此之多,一步一叩首的上山岂非要了人的命?
褚师绚却是摇了摇头。
“不可,有神鸟监山。”
众人这才看到,一旁的树枝上有金黄色如黄鹂的长尾羽鸟在看着。
“别再打扰我了。”
褚师绚留下这一句话,继续叩首上山。
......
神女庙中。
香炉的烟袅袅连续缭绕在屋中,香火气息浓郁。
适才跟司景离说话的女娃娃听了鸟语,十分兴奋的跑去榻上的女子身旁。
“道姑,今儿有两位上山求药的人!这可是这半年来第一次有人上山求药呢!还是两个!”
榻上横卧的道姑莞尔一笑,道:“不过是刚开始罢了,能不能坚持下来,还是一回事呢。”
“我听小黄和大黄说,这两人都十分坚持呢,身边跟了不少人,但都不让他们来叩首,要坚持自己来,没准儿这次两个人都能上山。”
道姑似乎也对此十分高兴,好不容易才起了身,声色慵懒道:“好啊,那我就提前帮两人算算命数吧。”
这山仿佛没有尽头。
司景离已经不知道走了多久,从刚开始的疲惫,到后来双腿甚至难以站直的酸软。
不停的叩头起身让他腰疼的直不起来,每次头磕在地上都结结实实的发出声响,额头上已经红了一大块。
南雪带人在一旁跟着,看的心疼,心里着急又没办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拉慢,这条路变得永无止境。
他们甚至一路跟着上山,站的腿都打颤了。
入夜时分,也未曾看到神女庙的出现。
微弱的烛火在风中明明晃晃。
司景离的身影好似不会停歇的机器,额头慢慢青紫,破皮流血。
还因为未曾放弃继续坚持,流血的伤口又被磕烂,血流了一脸,就算南雪吩咐人给擦,还是会继续流血。
这九千九百九十阶台阶。
一直都在不停的磕破和愈合的路上。
司景离怕撒药包扎浪费时间,后来都不让南雪他们靠近自己,只凭着心里的一股坚韧偏执上了山。
等看到了神女庙前两盏亮着光的灯笼,南雪这样习惯了风花场景的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司景离上山的速度更快了些,这半条山路,都带着他一路叩头而来的血。
他几乎神志不清,在磕完最后一个头的时候险些起不来。
还是南雪带着人扶着,才一路走到了庙前。
一行人都未曾走到门前,门就被打开了。
身穿素袍的女娃娃手中拿着个盒子,似乎正是庙里的仙丹,不过她没直接给,而是半个身子躲在门后,朝着他们远远的问。
“请问是谁求药?”
司景离抬头,俊美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苍白无比,额头上的伤触目惊心,看得人好生心疼。
“是我。”
“你为何人求药?”
“为我的妻子。”
女娃娃迟疑了几秒,上下打量着话里的真假,她倒是很少看到有人能一路来到山上之后,还能目光如此清明坚定,好似求药的目的如同濒死之人的信念一般刻进骨子里。
她把盒子放到了门口地上。
“药就在这里,取药之后便离去吧。”
“多谢。”
司景离踉跄着过去拿药,南雪等人赶紧帮忙,拿到药以后,几乎是抬着司景离下的山。
到了山脚下的时候,已经深夜了。
一轮孤单的月亮挂在深空。
今夜无星,冷风盛行。
南雪:“快来搭把手,带世子殿下去看大夫!”
司景离固执的拦住了她,尽管身体已经摇摇欲坠,还是坚持着说:“先把......药,给潼儿送去......”
狸奴闻言,那双无神的眸子都亮了亮。
“世子殿下拿到药了?”
南雪心情沉重的应了一声,“拿到了。”
......
“道姑,西边路上的人也快到了呢。”
女娃娃似乎对此很期待。
道姑轻笑一声,不甚在意的说:“他来了,你也像刚才那样问,若回答的不对,药不用给他。”
“为何不对?”女娃娃奇怪的问:“他们难不成为谁求药都不知道吗?”
道姑也不解释,只是轻轻抿了口茶。
“有的人知道,有的人不知道。”
刚泡好的茶水,茶香袅袅。
等这一壶茶终于冷却下来的时候,寺庙的西门终于传来了敲门声。
女娃娃立刻放下手中的经书,一路小跑着过去开门。
每个上山求药的人,上来的时候都是差不多的,几乎都神志不清,满身伤痕,多是走路都走不稳的。
而眼前这位,似乎即便一路艰难上山,但如今难得保持了几分的清醒理智。
身形挺拔如玉,站姿如松,在灯火之下引人遐想。
女娃娃在他开口之前,就忍不住赶紧问了那个问题。
“你是来求药的吧?”
褚师绚点了点头,虽因一路上山疲惫不堪,但气场终究是在这里,看着不像求药,倒像是来检查的。
“是。”
“你为何人求药?”
褚师绚怔了一瞬,垂眸思虑半天,艰难的说:“为......吾妹。”
女娃娃乐了,果然和道姑说的一样。
“你不诚心求药,这药是不会给你的。”
她真觉得这个人奇了,上山求药之路如此困难,哪儿有一路上来了,却不知为何人求药的人呢?
没事来求着玩儿的吗?
“等等。”
褚师绚站在原地,僵持了很久,仿佛是在给自己做什么心理斗争。
过去了好半晌,才缓缓开口。
“为......吾妻。”
女娃娃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这才要上前把药给她,门内就传来了道姑的声音。
“几百辈子前的夫妻不叫夫妻,这药不必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