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2
童颜在医院里住了一个礼拜,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两只手背上密密麻麻扎满了针孔,护士每天进进出出,早上一瓶营养液,中午,下午各一瓶消炎药。
她怕疼,扎针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的皱着眉头,闭上眼睛。
好似,那扎的不是她的手,而是她的心,这一副残缺破碎的身体,因着这血癌晚期,注定要被扎得千疮百孔。
林然没同慕林琛说她的病,只告诉他:“桑小姐之所以会自杀的原因是因为她有很严重的抑郁症,你……是不是刺激到了她?”
男人俊秀的脸隐没在灯光底下,没说话,但那一双眼睛,在听到林然说出来“抑郁症”三个字的时候,明显有着片刻的失神。
“你有没有注意到,桑小姐她的手指头总是光秃秃的,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慕林琛被问住,根本答不上来,他并不在意童颜,又怎么可能观察到,她的手指到底有没有秃。
“桑小姐她,特别没有安全感,只有缺乏安全感的人才会没事将自己的手指咬得血淋淋的,而且,抑郁重症患者心理本身就比常人要脆弱,你再这么激她,是还想要将她送进精神病院里头,关她一辈子吗?或者……
或者是要等到她哪天人真的死了,你才会甘心。”
林然这个人,天生性子傲,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些有钱人,一个个的自恃清高,却整天尽不干人事儿,此刻面对着慕林琛,她心里说实在也怕,可一想到病房里的那个人,所有的怕都变成了憎恶。
“现在,桑小姐对于这个世界已经开始排斥了,别等到有一天她彻底绝望了,你想要把人给拉起来,都不一定能拉得上来。
慕先生,我的话言尽于此,听不听是你自己的事。”
一席话说完,她绕过慕林琛朝着病房里面走,该给童颜换药了。
但慕林琛却突然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在刚刚的那一番话中,他除了听到了一丝对自己的埋怨,还听出了一些别的什么,他认为童颜肯定跟面前的这人说了些什么,那些她不能,也不敢同别人说的话。
“你到底都知道了些什么,她到底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林然疼到眼泪直打转,她看着面前如同丧尸一般用力掐着自己的男人,态度很冷淡:“她什么都没说,但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最后,她小声的提醒:“慕先生,这里是医院。”
慕林琛掐住她脖子的那一只手,手上青筋暴露,这样僵持了不知道多久,他抬头看了看头顶正三百六十度旋转着的摄像头,这才放松了手。
林然在进病房前,听到那男人极度冰冷的话,隔了一长段的路传过来:“你最好是什么都不知道。”
她看着那男人远远离去的背影,忍不住的就噘了噘嘴,童颜和他在一起了三年,这三年,她都是怎么忍下来的啊!
病房内。
童颜侧着身,吴妈正一口一口的喂她喝着米粥,这粥是吴妈亲自熬的,里面加了红枣,还有冰糖,网上找的配方,说是可以补血。
这几天,那男人一天能往医院里跑上三回,但每回都只是站在病房外的走廊里,或许是不想见到自己现在这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吧!
而且,就算他想要进病房去看一看童颜,她也不让。
她不让,他便也不再强行闯入,只站在病房外头,看看有没有什么是自己帮得上忙的。
慕林琛并不知道抑郁症是一种什么样的病,会有些什么症状,后来在网上查了,也不敢再随意进去刺激她。
他怕自己要再这么激她,这人,真的会疯。
整整一周,他人瘦了一圈,可一想到病房里那个比自己不知道瘦了多少倍的女人,就不觉得有什么好委屈的了。
每天,沈勇,姜武会将财团里的事情同他汇报,医院的走廊里,信号不是特别的好,他每回都需要跑到楼道里去跟人开视频会议,处理一些棘手的事情。
再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这样的熬,不仅是人瘦了一圈,整个人看上去特别的疲惫沧桑,虽然仍旧穿着西装,但那上面不知什么时候落满了灰,眼睛又红又胀,胡子也好几天没刮过了,哪里还有半点平常那呼风唤雨的样子。
但慕林琛自己并不在意这些,仍旧是每天问着吴妈:“她怎么样了,胃口好不好,有没有再闹,心情怎么样?”
他手上捧了本心理学的书籍,一页页的翻着。
吴妈冷淡的同他说道:“你放心,桑小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他挑起眉,有一丝不悦,吴妈虽然没有明着说,可那语气,分明带了一丝的责怪,好像,她自杀是被他给逼的,得抑郁症也是他给逼的一样。
林然推着小推车进去给童颜换药。
每回换药,她总是将所有人都给支走,包括吴妈。
“你别担心,我帮你瞒着病情,下面还流血吗,还会疼吗?”
童颜没有说话,只是茫然的望着窗外,一缕光照了进来,她伸出手,任由光照到自己的手上。
半响,才回过了头,苍白的唇瓣吐出:“谢谢你啊!”
长发披散下来,几乎挡住了整张脸,看上去特别没精神。
林然拿出皮筋给她扎好。
她,好像,又瘦了。
本来就长了一张小瓜子脸,现在又得了这样的病,林然心疼她,总忍不住的想同她多说说话。
童颜突然扬起了自己的脸:“你放我出院吧,我已经没事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平静,一阵虚无缥缈。
林然凝眸审视着她。
这一张脸,在一开始的时候,还会朝着她笑一笑,可现在的却是连装一装样子,连勉强都做不到。
这一张脸,已经没有了笑容。
从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开始……
或许。
有一天,林然突然同她说:“以后,像汤药这样的东西还是少喝?”
童颜一头雾水,她托住自己的下巴:“我没喝过什么汤药。”
是啊,她的身体很好,哪里需要喝什么汤药。
“你再好好想一想,真的什么汤药都没喝过?”
童颜托着腮在病床上想了整整两个小时,才想起来,三年来,每一次给叶箐箐输完血,他都会端一碗汤让她喝下,她不喝,他便亲自灌她喝下。
她抬起头问林然:“这同我的病有什么关系?”
林然并不想骗她,说了实话:“你的指标,有一项严重超标,所以我就问一问,你有喝过汤药之类的吗?”
她点了点头,那一声“有”是她咬紧了后槽牙,用足了力,才从齿缝里说出来的。
那一双无神的眼睛呆若木鸡般的看着林然,问:“是那药有什么问题吗?”
“还不能确定,有药方吗,最好是能找到药渣,我好拿去检测,找人做分析。”
童颜只是“哦”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然后她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穿上拖鞋就推开病房的门走了出去。
病房外,男人头靠在走廊的椅子上,双目微微闭着,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