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厂家属院有人看管,像林宁这样的外人冒然进去不行,但是她说去应聘搓澡工,很快就有人让她进去了。
东北冬天时间长,天气又冷,所以爱泡澡的人还挺多的,浴池的生意一直挺好做,搓澡工也一直挺缺,但是本地人富裕,所以做搓澡工的大部分都是外地人。
林宁有经验,力气又大,当场试搓,当场被录取,当天就上岗了。
好久没搓了,林宁一气搓了四十来个,搓的她胳膊差点抬不起来。
东北女人长得个子高大,表面积也大,搓起来比东安县的女人们要多费一些力气,也就是林宁,要是一般人,准得累趴下。
女宾部的管事张丽,拍拍林宁的肩膀,“看不出来,你这湖南的小姑娘还挺能干的,我还以为你干一半就不干了呢。”
“嘿嘿,我们湖南人能吃苦。”
搓了三天,林宁开始往外拿搓澡巾了,当然是先送给张丽一个,“张姐,这是我从湖南老家带来的,给你一个。”
“这是什么?”
“搓澡巾,你看......”
林宁在身上轻轻一搓,“刷啦啦”,掉下来了一层泥,“怎么样?好用吧?”
张丽眼睛亮了,“唉呀妈呀!这也太好用了!”
她自己试验了一下,最难搓的胳膊内侧和大腿内侧的泥,稍微一搓就下来了,这可真是个好东西。
张丽喜滋滋的在浴池里洗了个澡,这大冬天,将一身的老泥都搓下来,浑身的毛孔都能呼吸了,可太痛快了!
她问道,“林宁,这小东西可真不错,你那里还有吗?我给我几个亲戚要点,放心,让你吃不了亏。”
这大钢厂,有个特点,就是里面的职工都是连带的亲戚,七大姑八大姨的,基本上都在里面。
“还有不少,张姐,你要几个,我送给你。”
“那不行,不能让你吃亏。”
就这么着,张丽从林宁手里,以每个5毛钱的价格,买了6个搓澡巾。
光张丽一个人买,肯定是不够的,这个浴池太大了,足足有一千平米,大家都千丝万缕的沾点亲戚关系,一传十,十传百,许多人都知道家属区的浴池里,来了个湖南姑娘,她那里有种叫搓澡巾的小东西,能将身上的泥轻松的搓下来。
东北的大娘大姐们行动力都是杠杠的,很快就找林宁来买了,来一个林宁卖一个,来一个卖一个,七台河的份额是400个,林宁很快卖出去了200个,然后,她就不卖了。
先买的人们都用上了搓澡巾,后来的人们没买上,这前后一对比,搞的后面的人低人一等似的,他们不干了,到林宁这里来闹腾,尤其有那泼辣的,以为林宁瞧不起人,故意不卖给他们。
其实,这只是林宁搞的一个饥饿营销,想要激发人们的购买欲。
她在这浴池已经十来天了,光顾着搓澡卖搓澡巾了,代理商还没找到呢,不能走偏了路啊!
这些天,搓澡巾在众合钢厂掀起了小小的风浪,相信厂里的领导已经看到了,气氛已经炒热了,林宁想趁热打铁,跟厂领导谈一笔生意。
众合钢厂有职工约一万人,加上家属,估计有五万人,这五万人,基本上全部都住在家属区,这市场足够大,林宁很心动。
但是,林宁冒然去找厂领导,对方未必肯见,还是找一个中间人,一事不劳二主,林宁找的是张丽。
张丽在一众家属中,能突出重围,当上浴池的女宾部管事,肯定得有些门路,由她领着,见领导就容易的多。
这天,林宁没有搓澡,而是来到张丽的办公室,“张姐,我想跟你说件事,你有时间吗?”
“说吧。”
林宁诚恳的说道,“张姐,对不起,有件事我骗了你,我不是来七台河搓澡的,其实,我是个卖搓澡巾的,这是我的介绍信和工作证。”
张丽微微有些惊讶,她拿起林宁的介绍信和制衣厂的工作证看了看,说道,
“我早就怀疑了,你一个湖南的姑娘,怎么会千里迢迢的跑到我们东北这嘎达,要知道,只有我们往暖和的地方跑的,极少有南方人主动跑过来的,我们这太冷了,一般人受不了。”
林宁笑道,“张姐,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背着厂里的任务来这里卖搓澡巾,但是一直没卖出去,只有到浴池里来试试了,没想到碰到你这个贵人,销路一下子就打开了。”
张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什么贵人不贵人的,你还挺会哄人,那你现在什么意思啊?要辞职卖搓澡巾吗?你的搓澡巾不是都卖完了吗?”
“是也不是,搓澡巾我还要卖,但是这样卖的太慢了,张姐,我知道你认识的人多,你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下厂里的领导,让我跟他们谈谈,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林宁将一个小东西塞到了张丽手里,“这是我的谢礼。”
张丽张开手,一个金灿灿的东西露了出来,她惊呼出声,“金戒指!”
“对,是纯金的,你可以咬一下。”
张丽舍不得咬,她吹了吹,又放到耳朵边听了一会儿,说道,“确实是金子。”
这是林宁专门买的礼物,作为一个业务员,需要出入各种地方,求各种人办事,光凭说话好听、笑容亲和是不行的,必须得会送礼,这个金戒指,就是林宁为张丽这种关键人物准备的。
“不行不行,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张丽半真半假的往回推,林宁又推回去,几番试探之后,张丽美滋滋的将戒指戴上了。
“你算是找对人了,我老舅是后勤部主任,你这个搓澡巾最近闹出的动静不小,他们本来打算找你问问,但是考虑到你只是个搓澡工,手里没货,找你也没用,正打算在去湖南办业务的时候,顺便问问呢!”
“那不用去了,找我就行了!”
“嘿嘿,是啊,我跟我老舅说一下,你等我的好消息吧!”
关系铺垫到位,钱财也使到位了,后面的事就容易了。
第三天,林宁在众合钢厂的会议室,见到了厂里的领导,有后勤部,采购部,还有业务部。
林宁介绍了自己和永州市制衣厂,又将拿来的各种搓澡样品给厂里的领导看,他们传看之后,都非常满意,毕竟都已经试用过了。
“林宁同志,我们打算跟你们厂采购三万块,你们能做的出来吗?”
“完全没问题。”
双方的交流很愉快,一手交定金,一手签合同,等林宁将电报打回去,永州制衣厂那边就能发货了。
但是,林宁的目的不止于此,还是那句话,她找的是代理,不是客户。
七台河能做代理的企业或者个人,很少,大企业一般都是国企,规矩多程序繁琐,小企业很多都还没有发展起来,保证金都交不上,个人更别说了,不安全。
所以,看来看去,林宁想让众合钢厂来做这个代理,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兴趣。
现在是1982年,钢厂的发展很蓬勃,但在十年后的1992年,国企就已经严重走下坡路了,到了1993年,更是开始了下岗潮,大批的工人失业,无路可走。
春江水暖鸭先知,林宁在七台河这些天,已经感受到了国企的僵化、效率低下、过于封闭,相信身处于其中的人们,一定能感觉到。
他们就不想找找其他的路吗?就这样温水煮青蛙的沉沦下去,最后跟着整个工厂,甚至整个城市沦陷吗?
林宁不知道,但是她想试一试,试一试又没有损失,为什么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