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尔莉特再次过上了“平静”的生活,她本来预计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有抵抗战士找上门,可谁知仅仅过了两个星期不到,也就6月18日,就又有抵抗组织接触她。由于那人没对暗号,薇尔莉特就用一通胡扯将其搪塞了过去,生怕对方是钓鱼执法的德国情报部门。
不过次日来的情报员在薇尔莉特那间隔音效果极好的办公室里对上了正确的暗号。
“昨天来的那个人和您说了什么,薇尔莉特夫人?”
“希望我加入他们的组织,先生。”薇尔莉特回答面前的中年男子,“他们是什么人?”
“英国人,夫人,您没有同意吧?”
“当然没有。”
中年情报员露出了果不其然的表情:“那就好,奥斯卡特别让我来嘱咐您,不要加入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抵抗组织,尤其不要加入英国人的。那群家伙根本不拿法国人的命当回事,简直是把法国情报员当成一次性用品!”
“天呐……你们有向英国人抗议吧?”
“抗议了七八次,完全没什么效果。而我们的势力还不够大,没法排除英国特别情报部的势力。”
说到这里,那中年情报员叹了口气:“无论是敌军还是盟军,真正在意法国人性命的还是法国人。容我多嘴,夫人,尽管那天帕西上尉向您提了那个相当没人性的假设,但他其实并不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我们绝对称得上是所有抵抗组织中最有人情味的。”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回想起那天帕西提出的“测试”,薇尔莉特仍觉不寒而栗,因此难以完全相信中年情报员的话,而且她也怀疑“法国人在意法国人性命”这个命题是否为真,毕竟有霞飞、尼维勒和福煦这些将领做反例……
“既然如此,我就先行告退了,下次联络的暗号仍然是这个。”
说完这句话之后,情报员便要起身离开,然而薇尔莉特却制止了他。
“还有什么事吗,夫人?”
“到底有多少个抵抗组织?”
听到这个问题,中年人就笑了:“数不胜数,夫人,不过规模和我们差不多的就有六个。”
“难道不应该整合一下吗?”
中年人笑笑没有回答,戴上帽子离开了薇尔莉特的老办公室。
…………
“所以我费劲写的那些东西不但没有打消你的好奇,反而引起了你更大的好奇?”
罗贝尔提着水桶,盯着养父伤痕累累的后背说道:“确实老爸,多米尼克中校说你去了俄国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这话真是一点没说错,我根本无法把1919年以前的你和我知道的你联系起来——这根本就是两个人嘛……”
“所以呢?”德内尔上身赤裸,下身也只穿着配发的军用短裤,示意养子往自己身上泼水降温。
“我现在每天都要做思想斗争,要不要偷偷翻后面几章看看。”
“你要是真偷着看了我也管不着。”
“可我向你保证了不是?”
“我可不记得你以前这么听话。”德内尔回头看了一眼举桶的养子,颇为满意地挥了下手,“来个痛快的。”
“算了吧……除了当飞行员,我什么事不是听你的。”罗贝尔咬着牙,用力举起水桶,当着德内尔的脑壳浇下去,把两个人的裤子都溅湿了大半,“你现在就记得这么一件事了!”
“你们父子俩又在这‘浇花’呢?”
听到这文质彬彬的问候,父子两人就明白是阿隆教授又来探望了,他们抬起头,看到身着西装而非制服的教授提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向两人伸出左手打招呼。
“早上好,阿隆。”阿隆教授经常来疗养院探望德内尔,两人早就混得熟稔非常,因此后者被撞上在院子里冲凉倒也没啥可害羞的,毕竟在疟疾最严重的那几天,冲凉这件事还是阿隆教授帮的忙。
倒是罗贝尔还觉得有些尴尬,他提着水桶问候了阿隆,随后询问道:“格拉谢尔不是说戴高乐将军另有任务给您吗?今天又不是周末,怎么清闲到来看我们了?”
“这就是戴高乐将军交代的任务。”阿隆教授提起手上的公文包拍了一下,“我们的‘戴泽南上校‘不是要变成外交官了吗?听说他身体恢复的不错,将军认为应该让他学一点外交常识,毕竟现在已经不是宫廷决斗的时代了。”
听到这话,德内尔本就因疟疾而发热的脸似乎变得更红,在他身后提桶的罗贝尔也露出饱含深意的微笑,这倒让教授有些不知所措了:“这句话是戴高乐将军的原话,难道还有什么故事吗?”
“看来你还没听说我在英国犯的事,不过我也无意隐瞒,因为你早晚都会知道。”德内尔抹去脸上的水,向阿隆简单叙述了一下他在不列颠与一群英军军官拔枪对峙的“壮举”。
听完德内尔的叙述,不苟言笑的阿隆教授也绷不住了:“难怪将军会这么说,他绝不希望让自己的驻美军事联络代表在白宫前挑战参谋长联席会的成员。”
“或许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会欣赏这种牛仔行为?”罗贝尔插嘴道,“他毕竟是西奥多·罗斯福总统的亲戚。”
“堂侄。”阿隆做了更细致的表述,“但不太可能,不同于堂叔西奥多,富兰克林总统据说是一个非常随和儒雅的学者范领袖。”
这样的描述引起了德内尔的注意:“另一个威尔逊?”
“他可比威尔逊现实得多,从政治观点上看,我倒觉得你应该和他合得来。”阿隆随即有补充道,“只要您别那么冲动。”
“我会特别注意的。”德内尔从一旁的板凳上取来上衣衬衫穿好,现在他的疟疾已经减轻了许多,不会出现前些日子热得发狂,不得不半夜起来用浇花的橡胶水管浇头的情况。但是他到底是还在发热,更何况埃及的六月份温度本就不低,既然这里都是熟人,就没必要披上外套了。
“您既然已经掌握了一些国际政治学常识,而且也具备相当不错的政治学基础,我们就可以直接跳过原则部分,直接讲具体的外交礼仪和外交辞令了。尽管我也不是外交官,但借助从德库赛尔那里讨来的《帝国外交手册》,应该能够缩短您学习的时间。”
“我大可以自己看书,如果不急的话。”
“事实上,有点急。”阿隆说道,“戴高乐将军希望您能出席预计在七月底到八月初在北美召开的一次国际会议,我们的驻北美代表会把您引荐给美国的将领们。”
“驻北美代表,而不是驻美特命全权大使?”
“是的,美国现在仍然承认维希政府为我国的合法政府。”
虽然对自由法国的诸位而言,美国不承认他们为之效忠的抵抗势力难免令人沮丧,但站在美国的立场上,如此做法倒也无可指摘。自由法国现在只占领了一些偏远殖民地,这些地区有没有上两位数的美国侨民都是个未知数。
而维希政府就不同了,即便他们现在只控制着小半个法国,但在那片领土上居住的美国侨民也绝对超过三位数了。
就算是为了这几百名侨民,美国也不可能同维希政府断交。
既然这样,德内尔还有最后一个特别需要关注的问题:“既然维希政府在美国还有一套完整的外交班子,我们该如何对待那些人?双方要是默契地互相无视还好说,可如果维希方面故意刁难我们,比如派外交官殴打我们的代表——随着战事的进行,他们不是不可能这么做——我们该怎么办?他们有外交豁免权,我们可没有,无论我们是否反击,都有被驱逐出境的风险。”
罗贝尔不太认同自己养父的判断:“维希的外交官不至于这么下贱吧……”
“不,罗贝尔,正如戴泽南所说,这不是不可能,毕竟在维希当局眼中,我们只是一群叛匪。”阿隆苦笑着抓了抓下巴,“对待叛匪无须讲究外交礼节,美国人也是这么想的,而且在特伦特号上也这么干了,只是最后没有成功罢了。”
见德内尔和罗贝尔都一脸茫然,阿隆便简单科普了一下这次南北战争期间联邦政府搞出的重大外交风波。
具体而言,就是得知南方邦联向欧洲大陆派遣了两个外交特使后,联邦海军登上了运送特使的英国邮轮特伦特号,并将两个南方使节扣押在波士顿。
联邦政府强登英国舰艇,并在英国海员眼皮子底下的这种行为在当时的海军霸主英国眼里是彻头彻尾的挑衅,于是维多利亚女王陛下的政府决议对美国进行一次炮舰外交,并扬言将承认南方邦联,作为对美国海军挑战皇家海军尊严的报复。
而林肯政府为了避免两面受敌,只能让国务卿西华德向英国“澄清误会”,并释放了两个南方使节。
“这个世界上谁都有忍气吞声的时候。”阿隆最后半是总结半是劝告地说道,“上校此行,还请务必持重!”
德内尔也换了严肃的称呼:“我会的,教授,您会和代表团一同去美国吗?”
“不,按照戴高乐将军的命令,我要到广播台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