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欠债界的标杆,盖乌斯·凯撒证明了能欠债巨亿者绝非等闲之辈。而德内尔如今字面意义上的欠债巨亿,一时风头无两也在情理之中。他的名声不仅在短短数日内传遍了北非,也借助战斗法国的喉舌在美国本土激起了滔天巨浪。
此前白宫为了提高士气,早已将维希当局宣传为希特勒的忠实走狗,对内疯狂镇压抵抗战士。然而事实并非如此,维希政府尽管软弱投降,却并不真的甘心伏低做小,只有对内疯狂镇压才是真的:所以维希政府实际上只能算是希特勒“不忠实的走狗”。
结果英美盟军在解放北非后,不但将已经独自坚持抗战一年半的战斗法国一脚踢开,甚至还和维希的统治者沆瀣一气、同流合污,谋夺盟国人民的财产!
“到底怎么说?我们是要打辣脆,还是要跟他们瓜分世界?”着名媒体人爱德华·莫罗公开质疑政府。白宫的这种做法,是怀着朴素正义感的美国人民无法接受的,孤立主义人士更是毫不客气地评论:“我们的孩子出国打仗,只是为了让白宫和军工企业发财!”
罗斯福总统当然不敢直面民众的怒火,更何况他本就对1:500这个离谱的汇率毫不知情,于是只能公开宣布要调查这件事。白宫是把自己摘出去了,但汹汹民意总得有个出口,于是艾森豪威尔就倒霉了。从宾夕法尼亚到佛罗里达处处物议沸腾,民众强烈要求罢免艾森豪威尔这个和“傀儡政府联姻”的“法喜寺主义者”。
为了保护艾森豪威尔这个得力干将,也为了表达对他沉迷政治忽略军事的不满,马歇尔将军在11月28日舆情发酵的当晚便给艾森豪威尔去了电报,要求他“把手上所有政治工作丢给部下,立刻前往突尼斯前线”。
11月29日中午,巴顿便遗憾且无奈地告诉德内尔,他这个西部特遣军副司令干到头了,艾森豪威尔司令官邀请他去阿尔及尔一见。
对这个结果,德内尔是半分惊讶也没有,他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并就自己给巴顿造成的麻烦道歉。巴顿在火炬行动中承了德内尔好大的情面,自然不好意思对他摆脸色,只是劝解他道:“你也不要过于怪罪艾克,你得知道,他和你不一样,他的家庭根本和‘显赫’不沾边,甚至连殷实都算不上,军队里有些事……他只能装作看不见——说不定这些事都是克拉克那个混球挑唆的。”
“我不会跟艾克过不去的。”德内尔幽默地回答道,“而且我这么做之后,他就不必在良心和效率间抉择了。”
巴顿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只能祝德内尔一路顺风。
他安排了两个班的卫兵护送德内尔去阿尔及尔报到。一行人一路狂奔,颠簸了二十个小时才抵达阿尔及尔。等到第二天早上,德内尔又得知艾森豪威尔已经带着克拉克上前线去了,于是他们继续日夜兼程向东挺近,终于在距离阿尔及尔和突尼斯边界七十公里的地方与二人的队伍相遇了。
风餐露宿的德内尔只是形容略有憔悴,而艾森豪威尔简直就是萎靡了不振了。
“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让。”艾森豪威尔顶着黑眼圈向德内尔伸出了手。
“我也是,你需要我做什么?”
“吉罗将军已经带领一个法国师进入了突尼斯,他那里非常缺军官,而你又正好是法国人,我想没人比你更能胜任吉罗将军副手的职责。再者说,你不也曾是吉罗将军的部下吗?”
德内尔并没有感到意外,他干脆利索地接受了“发配”,然后问艾森豪威尔道:“那汇率的事?”
“就照和维希贸易时的1:62,怎么样?”
“可以,我没有意见了。”
困扰了卡萨布兰卡市民多日的麻烦事被艾森豪威尔一句话解决后,德内尔立刻抛下政治上的事,全身心地投入到军事上。由于一路上看到的汽车并不多,他便询问了第一集团军的补给状况,而根据新晋中将的克拉克的描述,目前突尼斯的补给非常不乐观。
盟军虽然控制着卡萨布兰卡到比赛大的铁路,但因德军频繁轰炸而几乎无法使用。阿尔及尔和奥兰的港口由于此前的战斗和德国空军的袭扰,也不能承担运输任务。也就是说,目前只有220来辆卡车维持着第一集团军的补给线——这甚至无法满足盟军最基本的生存需要,为了获取足够的补给,肯尼斯·安德森中将甚至不得不打发前线部队自行“觅食”。
英军的补给状况都如此恶劣了,法军的状况只能更差,但具体差到什么程度,克拉克就知之甚少了,不过从他那“狗都比吉罗将军懂后勤”的伤人评价中,德内尔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里打算。
“我听说你曾经在吉罗将军麾下战斗过。”在讨论的最后,克拉克对德内尔提出了一点期望,“希望你能规劝一下这位老顽固,别再要求北非盟军指挥权了,这根本不现实。”
德内尔答应了下来,从二人手中取得一份战略地图后便告别他们。由于法军的位置在盟军战线右翼,德内尔从此转向了东南。他没有像之前一样走最近的路线,而是先绕一段路,沿着法军补给线向吉罗将军的司令部赶去,在抵达凯里卜之前,德内尔就通过与法国卡车驾驶员们的交谈大体掌握了吉罗部队的补给状况:只有不到一百辆汽车维持着法军的补给。
考虑到吉罗将军率领的法军在与突尼斯师汇合后,总兵力已经超过了一万,一百辆汽车甚至不足以提供充足的食物。表面看上去,克拉克“高度评价”吉罗的后勤意识实属正常。
但德内尔毕竟在吉罗麾下战斗过,1940年吉罗将军指挥第七军团北上时,军团的行军和补给都规划得非常出色,即使整个军团掉头回转这样复杂的机动都没出大的岔子。
当时德内尔只是一个小小的营长,并没有能力去体悟吉罗的指挥有多么优秀,但如今的他早已具备了集团军级的战略眼光,对这位老上级的指挥能力自然推崇备至。
说句不客气的话,亨利·吉罗的集团军级指挥能力在战斗法国和北非法军中是毫无争议的冠军,英军中能和他相提并论的都寥寥无几,美军就更不必说了。这样一个出色的将领,会犯下忽视后勤的低级错误?
除非他在德国人的监狱里患了老年痴呆。
抱着这样的想法,德内尔在伦敦时间11月30日傍晚抵达了吉罗将军司令部的所在地——凯瑟琳。
“真是险要之地啊!”德内尔在驶出山口后不由得感慨,更加坚定了吉罗将军绝非等闲之辈的判断。
费不了多大功夫,德内尔就得到了吉罗将军的接见。这位中将精神矍铄,威风丝毫不减当年。他微微蹙起花白干练的眉毛,紧紧盯着面前的地图,手里还捏着一支红蓝铅笔,甚至没抬头看一眼德内尔:“你来这里干什么?如果是给戴高乐做说客的话,就立刻打道回府吧!”
德内尔一丝不苟地敬礼,不管吉罗看没看见:“我是来打仗的,将军。”
吉罗这才抬起头来,将德内尔从头到脚审视一遍,语气也不复此前的生硬了:“这话倒是挺像那么回事,不过我这里可没有准将的位置。”
“没关系,您就当我还是少校好了。”德内尔毫不犹豫地回答,“40年5月的时候,我就证明了我是第七军团最好的营长,如果您忘了,我可以在突尼斯再证明一次。”
吉罗沉默了,他将铅笔缓缓地放回到地图上,然后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德内尔面前,向德内尔伸出了手:“好久不见,戴泽南准将。”
“好久不见,军团长。”听到吉罗这么称呼自己,德内尔顿时安下心来,及时自己这位老上级对战斗法国和抵抗运动的观感仍旧不咋样,至少他不会仍然翻些陈年旧账,把自己当成背叛贝当的“忘恩负义之徒”。
听到这个令他怀念的称呼,吉罗的神色更加缓和,他拍了拍德内尔的手臂,然后做出了邀请的手势,随后便到地图前亲自为德内尔介绍当下的战况。
在吉罗的解说下,德内尔终于明白了吉罗为何枉顾后勤,向突尼斯狂飙猛进:因为吉罗是整个北非盟军中对突尼斯的价值,以及敌我实力对比了解的最为深刻的人。
从军事的角度上说,向突尼斯挺进应该是盟军火炬行动后的头等大事。因为由于海军力量的限制,德意军队只有可能干预盟军在突尼斯的行动。此外,德国人也不可能对抢占突尼斯无动于衷,因为突尼斯的归属直接决定着德国非洲军团的命运。
迅速抢占突尼斯毫无疑问是盟军的当务之急,正因如此,吉罗才借助北非法军总参谋长朱安和第14集团军副司令马斯特二人的力量,第一时间拉起七千多人,在补给难以为继的困境下将这支拼凑出来的军队强行开进了突尼斯,直到和德军迎头相撞才停下。
“只要速度快,我就能开进比赛大,和乔治·巴雷携手挡住德国佬,补给问题自然而然就能解决。即使德国人的动作更快、突尼斯师不抵抗,那也没关系,有马耳他、舰队和空军的帮忙,希特勒的调兵效率不会太高,这样我们还是可以碾碎德国佬的防线,突入突尼斯——然后向西进攻,覆灭隆美尔的军队。”
而且就算战事不利,突尼斯西部山势险要,机械化部队根本无法穿插,吉罗也能层层抵抗,从容撤回阿尔及尔,不会担心因补给匮乏而被德军包围。
但是谁能想到,美国人数万大军就这么瘫在了奥兰和阿尔及尔,本该将精力放在军事上的艾森豪威尔和克拉克净跟达尔朗较劲去了。盟军甚至是在法军之后才开进突尼斯的,而且兵力只有区区一万!两个星期过去,德军在突尼斯已经部署了一个师的兵力,就凭这点英美军队和补给严重不足的法军,还怎么拿下突尼斯?
说到此处,吉罗难抑愤懑,右手握拳锤了下桌子。
“美国人就是群新兵蛋子,英国的精兵猛将都在托布鲁克和隆美尔耗着,至于咱们呢?”德内尔笑了笑,“北非就是原本第三共和国的原装人马,这群人在40年什么表现,您又不是没亲身经历过。说句难听的,他们连第二军团都比不上。”
“我本以为达尔朗是个靠得住的……”
“达尔朗确实靠得住,他能力还是有的。”德内尔回答道,“只是他不跟咱们一条心,很多维希军政高层都和他一样,只想着让别人去流血打仗,自己只要保持中立就好。至于美国人英国人死多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么说,我们倒成了让法国兵送命的刽子手了?!”
你可真是位纯粹的军人,德内尔在心中感慨了一句,随后对吉罗解释道:“当然不是,军团长。就算不考虑战后国际地位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您也该明白,为什么德国人还对法国施行比较宽松的占领?还是只对那些‘最犹太’的公民下手,而不是像在波兰、苏联那样扩大化后大开杀戒?这是因为希特勒没有能力镇压法国人民的大起义!那么希特勒又为什么没这个能力?因为苏联还在战斗!”
假如苏联也垮了,几百个师开到法国来了,盟军开始在大西洋上和德军拉锯了,德国佬凭什么还要把法国人当人看?!他们能说犹太人是劣等民族,那高卢人就绝对安全吗?恐怕所有法国人都将成为任人宰割的奴隶!我们现在不全力战斗,难道要等到那个时候再去打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