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军俘虏总共有近一千人进入了阿尔及尔与突尼斯山区,这对总人口也只有四万人的当地而言负担极大。无论是从确保生存还是避免敌意的角度而言,西班牙人要长久地坚持下去,就必须把“根据地建设”作为头等大事来对待。
值得庆幸的是,绝大多数西班牙人在加入共和军前都是农民和手工业者,再加上他们在法国南部的战俘营中还在建立集体农庄方面和法共合作,因此对生产并不陌生。他们用自己掌握的先进的生产技术和基本的医学常识,迅速获得了当地民众的接纳。
为了融入当地,促进生产,西班牙人在经历过短暂混乱后,组织了七个游击中队,分散到了广大的山区中,并选举出了七名执行委员分别负责七个中队的日常工作,拉莫斯和帕布洛都是士兵们选出的执行委员。
如今他们得知了盟军已经同德军交战,为了讨论是否以及如何与盟军合作,七个执委决定到最靠近突尼斯前线的帕布洛中队处召开会议。
因此一名法国将军的出现,对西班牙人来说可谓十足的意外之喜了,执委们命令民兵将在外等待的法军警卫安顿到村子里,然后立刻与德内尔展开了会谈。
由于双方都有合作的意图,再加上共和军对德内尔感到十分亲切,因此会谈可谓直入主题。西班牙人毫不保留地向德内尔通报了己方的情况,德内尔也坦诚地说明了盟军目前面临的困境,特别是法军内部的统合问题,并在发言的最后告诉西班牙人法军对他们的期望。
这种复杂的形势令西班牙人始料未及,他们用西班牙语讨论了一会,显然也没讨论出个什么,于是拉莫斯便问德内尔:“老伙计,我是信得过你的,你认为怎么做对我们更有利?”
德内尔思索了一会,放下了手中的水杯说道:“在我看来,你们最好的选择还是配合法军作战。因为美军上层的政见非常保守,在他们眼中,你们就是一群极左疯子,因此你们完全不必指望得到他们的支持。英军上层虽然也很保守,但比他们的美军同僚更现实,只要你们能证明自己有用,倒也一切好说。只是你们现在很难接触到英军,而且说实话,以目前的北非局势而言,英国人恐怕看不上你们这点实力。”
“你是说,法军能接受我们吗?”
“没错。”德内尔点点头,“吉罗将军一心只想打仗,而且力量弱小。至于戴高乐将军呢?他虽然思想上颇反感左翼,但行事向来以抗战为唯一准绳,必然不会拒绝你们的襄助,而且……我在戴高乐将军面前还算能说得上话,这至少能保证你们不会被虐待。更何况,这次法军提出的作战模式对你们也是有利的。打游击嘛!”
德内尔摊开双手:“打游击用不了多少人,你们仍然可以保持绝对的独立性,而且只要不出现大的战术失误,就不会产生太大伤亡。这就意味着这次合作完全可以作为试水,合作顺利皆大欢喜,不顺利一拍两散,你们的损失大不到哪里去。此外,你们还能从法军这里获得一些枪弹,甚至是重武器。”
这话确实在理,于是七位执委讨论没多久,便做出了决定:跟法国人合作。
虽然西班牙人对这次合作抱有一定疑虑,但还是拿出了极大的诚意,拉莫斯亲自带队,从各个中队中抽调出几十名久经沙场的老游击队员和熟知本地地理环境的新游击队员,牵上十几头驮运牲口,拿着德内尔签发的通行证到凯瑟琳山口报道去了。
除此之外,西班牙人还愿意进一步对法军释放善意,他们打算用结余的粮食支援法国人。正常情况下,法军是瞧不上他们那百十吨粮食的,但如今法军都快要吃土了,这些粮食确实能大大缓解法军的补给困境。
在另一头,有汽车的德内尔早就把他和西班牙人谈判的结果告知了吉罗。不出德内尔所料,吉罗不怎么在意那些游击队,却对粮食有着极大的兴趣。尽管这些粮食并不多,十辆车一次就能运回来,但总归比从阿尔及尔千里迢迢运面粉要快捷和安全。
因此虽说西班牙人给粮食是“支援”,法军还是给了西班牙人许多淘汰下来的武器装备作为回报,以其获得更多支援。
吉罗还要求德内尔帮忙说服西班牙人提供更多粮食,德内尔心想如果这是国内,他就会建议吉罗用钱买下山区居民的所有粮食,然后将居民送去粮仓附近就食。
但这里毕竟是阿尔及尔,他不清楚法国人在这里到底能有多过分,要是搞出收走粮食不给补偿或者只给现金补偿这种事,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是故他只是不咸不淡地劝了西班牙人几句,西班牙人又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交出余粮的风险。于是他们象征性地调出三吨大麦,供粮一事从此便再也没了下文。
在德内尔的努力下,拉莫斯的游击小队获得了对游击队而言堪称奢侈的武器装备,四十杆几乎全新的贝蒂埃步枪、四挺轻机枪,四套枪榴弹,一支反坦克步枪以及大量的手榴弹、地雷和炸药。
有了这些装备,拉莫斯可谓信心满满,只是他在踏上敌占区之前又问了德内尔一个问题:“你们好像一直没提怎么做群众工作,没有群众工作的游击战可打不长久。”
“你们这游击战本来也不需要打多么长久。”德内尔笑了笑,最后还是给出了答案,“就用我们自由法国的纲领‘抗战建国’,全民各阶级联合抗战,共同建立崭新的、自由的和真正平等的法兰西共和国。”
“挺不错的。”拉莫斯谦虚地称赞道,“那我们就出发了。”
“千万小心。”德内尔最后嘱托道,“不要冒进。”
“一定!”
从1942年12月2日起,西班牙游击队在法军的武装下对突尼斯德军实施游击战,而法军也努力配合游击队的战斗。
拉莫斯的游击队很快就将突尼斯南部搅了个鸡犬不宁,不甘做奴隶的义士也响应自由法国的战斗口号,协助甚至直接加入游击队。到12月12日,游击队规模扩大了整整一倍,还解放了突尼斯南部重镇恩菲达,直接威胁比赛大南翼。
这下他们彻底激怒了德军,迫使其在兵力捉襟见肘的情况下出兵剿灭游击队。
但即使如此,德国人对法军和西班牙游击队的战斗力也十分轻视。德军自认为法军消极避战、畏缩不前,游击队只有一腔蛮勇,二者都不足为惧。因此在12月15日,也就是长停山战役爆发的一周前,德国人紧急抽调了一个摩托化营南下,意图剿灭占据了恩菲达的游击队。这场战斗本该十拿九稳的,但对德军来说倒霉的是,法军进一步加大了对游击队的支持,德内尔在两天前便已亲自率领一个步兵营进驻了该镇。
德国人的前锋排在懵懂之中一头撞进了法军的火力网,半数人马当场报销。气急败坏的德国人还以为自己中了游击队的伏击,立刻展开部队如箭雨般压顶而来,要包围聚歼这股“散兵游勇”。
然后他们便发现,横亘在他们面前的根本不是什么游击队,而是奋勇如斯巴达人的法国正规军步兵营!轻敌冒进的德军在法军火力网前损失惨重,而在他们准备撤退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件更绝望的事情:真正的游击队员早已打死了他们的哨兵,把他们的汽车都开走了!
于是15日傍晚,德军第10装甲师师部便收到了这个倒霉摩步营的求救电报:他们在法军和游击队的联合夹击下已经伤亡过半,汽车也几乎全部损失掉了,如果师里坐视不管的话,恐怕他们撑不到后天早上。
但实际上他们连第二天早上都没撑到——当晚法军第11殖民地步兵团1营便杀进了德国人的营部,击毙了发出求援电报的营长,俘虏了剩下的一百多名敌人。
这个战果不仅振奋了在突尼斯战斗的法军,还振奋了整个法属北非的军心民心,更让艾森豪威尔意识到了法军的价值。他一方面亲自过问法军的后勤问题,向法军提供了一少部分额外的车辆,另一方面则将一个伞兵营部署到了法军的阵线上,以便法军继续扩大战果。
在法军之中,吉罗也更加大胆地任用德内尔。
只是好景不长,一个突发情况突然打乱了所有人的安排。
1942年12月24日下午三点,一个名叫费尔南多·德·拉夏贝尔的保皇党分子,用一支鲁比斯左轮枪连射两发,重创了北非法军名义上的最高统帅达尔朗。尽管达尔朗得到了及时的救治,但还是在两个小时后咽了气。
“小杂种似乎走得非常安详。”美军的克拉克少将刻薄地评价道。
但无论盟军高层是如何地恼怒达尔朗的不配合,他的死还是让英美的领导人陷入了麻烦当中,整个法属北非确实没有比达尔朗更合适的领袖了,在他死后,他们该选择和谁打交道呢?完全不懂政治的吉罗?还是难缠的戴高乐?
12月25日,德内尔便清楚艾森豪威尔做出了选择,因为吉罗将法军的指挥权交到了他的手上,然后便返回了阿尔及尔。
“您就不怕我是把这个师变成战斗法国的军队?”德内尔在吉罗宣布这个决定后对他吐槽道。
吉罗扫了他一眼,在所有军官面前郑重而公开地回答道:“如果戴高乐分子都是您这样的人物,把这个师‘戴高乐化’倒也不是什么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