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车一路行驶,乡间公路风景很美,一如我们劫后重生的心情,无比畅快。中途经过了一个不知名的小镇,半个多小时后道路越来越宽,越来越多的高楼跃入了眼前。
他把我们送到一个小超市外的公交站,小豪拿了五十给他,他就要掉头回去,我赶紧拦住他问道:
“师傅,我们刚才那个镇再往回个大概十几里路的样子,有个河边的小村,对面山上有个砖窑,那个村叫什么名字?”
“是不是只有几户人家的河边小村子?”
“对对对!”我连声说道。
“滩头村!河滩的滩!”
“滩头村?嗯,好的,谢谢师傅、谢谢师傅。”
和师傅道谢后,我如释重负。看着周围的繁华街景、高楼大厦,相当激动,绕了一圈我又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小豪刚来到大城市,显得很兴奋,眼睛里闪着光,傻笑着左瞧瞧右看看。
我拍了拍他,指着超市外一排的公用电话对小豪说:
“你现在去报警,但是不要说我们是从里面逃出来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就说我们路过那里,发现那个砖厂囚禁了很多人当奴工,让他们赶紧去解救。”
我内心总觉得对那些流浪汉奴工有一份责任,一直想着一定要打听清楚那边的地名位置,然后报警解救他们。
小豪过去后,我走到超市大门另一边摆放的桌椅上坐了下来。
小豪刚过去没一会又跑了过来:“哥,警察问是中福镇哪个村?”
我又气又无奈:“刚才师傅不是说了么,你耳朵哪里去了?滩头村!河滩的滩!”
小豪不好意思地笑道:
“刚只顾着看风景,没听见。嘿嘿。”
不一会,小豪报完了警,坐到我身边,说道:
“哥,他们应该能被解救出去吧?”
“那肯定的,都报了警了。”
休息了一下我又让小豪去给他堂哥打。我也过去给我爸拨去了电话。
这么长时间没有我的消息,我原来那个手机又打不通,碍于之前惹下的麻烦事,又无法求助警方,我爸妈日益焦急、操碎了心。
我大概说了这段时间的情况,为了避免他们操心,危险的情节都略了去,只说现在和朋友逃出来了,准备找新工作。
我爸唏嘘不已,叫我以后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再上当受骗,然后报了个新的手机号给我,为了避免一些麻烦,让我以后联系新号码。
挂电话后,小豪已经在等我了,付完了电话费,我们坐回了超市旁的椅子。
“坤哥,你现在怎么打算?”小豪递过烟来问道。
“你什么时候去找你堂哥,他怎么说?”我不懂怎么回答,先问他道。
“我堂哥说我太蠢了,把我骂了一顿,叫我现在马上坐车去他那里。”小豪哭笑不得。
“嗯,我们就是太蠢了,随便相信人,才会有这样的遭遇。唉!江湖险恶。”我慨叹道,“那你现在就坐公交车去汽车站吧,钱应该还够买票吧。”
“够,我堂哥说这里过去车票大概二三十就足够。”小豪说完看着我,又道:“坤哥,那你呢?”
我抬头看着天,茫然地说道:“我原本也是投奔老乡的,但现在,我想自立根生,靠自己闯出一番事业。”
“啊?”小豪显的异常吃惊,“坤哥,不是吧?你这身无分文的,你这…你这怎么自立根生啊?”
“这你就别管了,吉人自有天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哈哈!”我宽慰自己也安慰小豪道。
的确,能从那苦大仇深、暗无天日的黑砖窑毫发无伤地逃出来,我甚觉万幸。这样都生存下来了,我对现下的困难已不再恐慌。
“不行不行!哥,你还是去投奔老乡吧,你现在这样吃饭都成问题,你吃什么、住什么?”
“哪里都有吃的,又不是原始丛林、荒郊野外!我们红军两万五千里长征,爬雪山过草地、翻越无数崇山峻岭、跨过无数江河湖沼,都没饿死,这满眼尽是繁华、处处皆是人烟的大都市难不成还能饿着我?”
经过黑砖窑这次劫难,我感觉自己再次面对困境已从容多了。想想被困在里面的时候,吃吃不好、睡睡不踏实,想要求助别人也无人可求。如今回到这自由世界,就算是一路乞讨,夜宿天桥,也比之前舒服、快乐、放松。
“不行不行不行!”小豪直摇头,“你会饿死的!你不会是和你老乡闹崩了吧?”
“哎呀,你别管了,走,我陪你去汽车站坐车!现在还早,你只剩三十多块钱了,就别花了,我陪你走路过去。”
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太放心小豪自己一个人去宝安汽车站,担心又遇上什么圈套、陷阱啥的。这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这大城市的汽车站这种地方,可真是鱼龙混杂、治安混乱。
小豪看看我、又看看别处,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把挎包从背后拉到前面,拉开拉链,拿出叠的整整齐齐的三十多块钱递给我,说道:
“哥,你拿着!我走路去樟木头!”
说罢就把钱一把塞进我手里。
“神经!你发癫了吧?这里去东莞的樟木头起码有个几十上百公里吧,你就算知道路怎么走,那又得走到何年何月?万一半路又被什么黑砖窑、黑纸厂什么的抓了去,那就完蛋了!”
小豪被我这么一吓,愣住了,我抢过去拉住挎包,把钱塞了回去:
“走吧!去汽车站!”
说完我就拉起了小豪,走到公交站详细看了下去往汽车站的路线就出发了。
这边到宝安汽车站有二十几个站,现在大概是十点多左右,我们算着即使十分钟走一个站,到下午两三点也走到了。
我们沿着公交路线一路走、一路说笑,小豪始终很担心我,一路说着叫我去找老乡,要么就跟他一起去他堂哥那里,说车费不够他就跪下来求人家,都被我一一拒绝了。
走了七八个站时,我们都饿了,脚步慢了下来。远远地看见前面有个包子铺,小豪说道:
“哥,我去买几个包子。”
我想了一下,拉住了他:
“别买了,忍一忍吧,这点钱等下买票都不知道够不够。”
“管他呢!”小豪说着就要跑上前。
“等等!”我再次拉住了他,“我去。你不是担心我会饿死吗,让你看看什么叫生存能力!”
小豪疑惑地看着我,我放慢脚步,深吸了几口气:
“走,你别说话。”
我们来到包子铺前,我走了进去。老板正在整理着蒸笼,看到我进去,问道:
“要什么?”
我调整了下紧张的情绪,红着脸说道:
“大哥,我们刚来深圳,行李、钱财都被人偷了,流浪了几天,已经好几顿没吃了,能给我们一些吃的吗?”
老板闻言停下了动作,上下打量着我们,我被他这么盯着,脸更红了。
良久,老板掀起一个蒸笼,拿起个袋子往里装了五六个馒头,看着我们一句话没说递了过来。
我不敢看他,看着递过来的袋子赶紧伸出双手接住,一边鞠躬一边连声说道:
“谢谢大哥!谢谢大哥!”
走出门外,我拉起小豪就赶紧往前走。
走出老远,我心里才暗暗松了口气,拿出馒头和小豪开心地一边吃一边吹嘘道:
“怎么样,哥没骗你吧!这么好的城市,有那么多的好人,饿不着的。”
小豪有些佩服,又有些心疼,吃着馒头默不作声。
下午一两点左右,我们走到了宝安汽车站。看着之前上当受骗的地方,我百感交集。
我带着小豪去买了票,一共三十,好险,还好一路都没花钱。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我催促小豪该进候车室了。小豪十分不舍地看着我,我一步步把他推进候车室大门。
广播响起了他那辆车抓紧检票上车的声音,小豪排在队伍里扭过头来眼泪汪汪的喊了句:“坤哥!”
我站在门外朝他挥了挥手,目送着他跟着众人检票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