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等晏清时再次出现时,姜初月正在用晚膳。
她没有问他白日里的事处理的如何,只是笑着招呼他一起用膳。
他们之间还没有亲密到需要事事报备的地步。
晏清时神色平静,看不出端倪,她也不想特意去打听,事情不必件件都要知道。
公主府的厨子是陛下特意赏的,做的菜堪比御膳,向来合她的口味。
什么油焖春笋、腌笃鲜、香椿芽拌豆腐、清蒸鸡汁鲥鱼、荠菜小馄饨等。
俱是当下时令鲜食,姜初月没有别的爱好,唯独在吃的方面从不亏待自己。
晏清时也没有问下午那只烤鸭,公主到底有没有吃,味道如何。
母亲做了那样的事,他不知道公主究竟如何看他。
终归是他的母亲做的不对,想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姜初月专心吃着盘中美食,却也没有与他搭话的意思。
一顿饭两人秉持着老祖宗的规矩,用的甚是沉默。
用过膳食,两人在院中散步消食。
石灯在黑夜中洒下一圈光亮,夜风裹挟着花香扑面而来。
一片桃花花瓣在空中盘旋飞舞,缓缓飘到了姜初月面前。
她轻轻伸手接住,凑过去闻了闻,笑着说:“还带着花香呢。”
笑靥如花的样子,像个孩童。
晏清时也跟着有了几分笑意,那乌云压顶的心情,也松快不少。
这一幕恰好被姜初月看见,驸马眼中那点点笑意,犹如夜空中的星辰,散发着夺目的光芒。
她不由得说了句,“驸马还是笑起来好看。”
说完顿觉有些唐突,飞快移开视线,向前走去,惹得身后婢女憋笑不已。
晏清时一愣,目光追随着她被风吹乱的青丝和翻飞的裙摆,这才反应过来,公主没有生气。
他以为今日的事情,公主会很生气,却没想到公主根本不在意。
这本该是高兴的事,可不知怎的,他心里涌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究竟是失落还是别的,他竟也分辨不清。
前头公主已坐在凉亭,招手让他过去。
晏清时见状,唇角勾起一抹笑,抛开那些纷繁的思绪,迈步走了过去。
坐下后,他主动说道:“今日让公主受委屈了,是臣对不住公主。”
姜初月抬眸,驸马眸中的歉疚如此明显,她没有说什么宽慰的话,而是道:“你是你,你母亲是你母亲。”
晏清时感激公主的体贴,拿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两杯酒,声线柔和,“臣敬公主。”
姜初月没拒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喝完才发现这酒风味独特,“这是梅子酒?”
晏清时点点头,见她欢喜,又倒了一杯给她。
“这酒是从哪里买的?”
姜初月很喜欢这个味道,既带着梅子的香甜,也带着酒的浓烈,连着喝了好几口。
“这是我去岁酿的,一直存着,最近才取出来。”
姜初月一听,瞪大眼睛看着他,“驸马竟然还会酿酒?”
“闲来没事酿的,公主喜欢就好。”
“喜欢,我喜欢极了。”姜初月赞不绝口,“不知驸马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晏清时失笑,半真半假的说道:“不如公主慢慢发现。”
姜初月没接这话,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端起酒杯又饮了一口。
晏清时笑意微收,但还是轻声提醒道:“公主,此酒虽然香甜,然也容易醉人,莫要贪杯才是。”
他话语温柔,面庞在灯光下显得立体而挺拔,姜初月一时红了脸,她觉得自己肯定是酒喝多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眼见天色渐晚,便各自回了自己院子去休息。
一夜好眠。
翌日,太阳刚刚从天际冒出来,光芒一点一点晕开在大地上。
树木鲜花在晨露中舒展枝叶,虫鸟鸣叫声透过窗棂传入室内。
一大早,西府就派人来传话,说老爷夫人请公主和驸马去用膳。
等姜初月出门时,才发现晏清时早已在小门等候。
他今日穿了身月白色银丝暗纹长袍,满头青丝用玉簪束着,显得清爽而又雅致。
正堂内人基本都到齐了,照例是给姜初月行礼问安。
青玉绣梅花纹长裙逶迤拖地,像是滑过每个人的心尖。
发间带着金镶玉步摇和红宝石凤尾簪,整个人如初春晨间的露珠,晶莹剔透中带着寒气。
姜初月请诸位起,又给婆母和公公行礼问安后,众人这才落座。
晏清时的大哥晏清宁在司农寺任职,管着稼穑之事,如今正是最忙的时候。
他的夫人是武平侯家的嫡女,瞧着是个性格温婉的人,说话轻声细语,听说女工极好。
晏清时的父亲兵部尚书晏德,眉眼端正,五官挺拔,面上留着一点胡须,体型不胖不瘦,嘴角时常挂着笑,气度雍容,约莫还能看出几分年轻时的英姿。
从她进门开始,周氏便没有拿正眼瞧过她,姜初月也不在意,自顾自吃着饭。
吃了一半,周氏忽然开口道:“公主为何不愿和驸马圆房?”
此话一出,桌上的气氛瞬时凝固。
姜初月吃饭的筷子停在半空,顿了片刻,她把筷子放下,接过侍女递来的绢帕,轻轻擦拭了一下嘴唇。
而后才慢悠悠地说道:“婆母是从何而知,本宫和驸马没有圆房?”
桌上其他的人,也纷纷停下筷子,看着两人。
周氏冷笑,“府内众人都传遍了,公主不知道吗?”
“你这又是做什么?”晏尚书看着自己的夫人,面露不悦。
“我做什么?”周氏眉毛倒竖,语气陡然拔高,“公主既然嫁给了我们晏家,就是晏家妇,如今却不愿和驸马圆房,把我们晏家又置于何地,老爷不管吗?”
“母亲,二郎和公主刚刚成婚,此前也未见过面,需是要适应一下才是,母亲何必着急。”晏清宁帮腔道。
晏清时眉目收敛,清雅如玉的面庞藏着隐隐的锋利。
“母亲可是忘记孩儿昨日给您说的话了。”
一提这个,周氏更加生气,李嬷嬷是她的陪嫁嬷嬷,说不见就不见,他怎么能这么狠。
“你还敢提昨日,你把李嬷嬷到底怎么样了,她人呢?”
“这是怎么回事,时儿,说清楚。”晏尚书越听越觉得事情不对。
“父亲,此事等孩儿容后再给你回禀。”晏清时拱手行礼,一派温和,“至于我和公主圆房之事,不是公主不愿,是孩儿不愿。”
话落,又是一阵寂静,所有人都看着他,或不解,或惊讶。
姜初月也看着,甚至嘴角还残留着笑意,她想看看,他要怎么圆了这个话。
周氏更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怎么会,为什么,是你说谎。”
她不相信,她明明收到的信息是公主不愿意圆房,并且给驸马重新置办了院子,如今两人是分院而居。
对,一定是这样。
分明才刚成婚,就为她说话,真是她的好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