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视线扫过赵成,示意他按公主说的做。
而后又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细细说来。”
姜初月知道不能再推辞,只好说道:“今日是花朝节,驸马约我去游春,可谁知在凤鸣山遇到了二姐姐。”
“二姐姐和那卫国公府的柳四郎混在一起,她说我……”
说到这儿,她眼中蓄满了泪,似乎开不了口。
“说下去。”皇帝声音微沉。
“二姐姐说,是我克死了我母亲,所以才被父皇送至行宫六年,现在是父皇要拉拢晏家,所以才将我召回嫁给晏清时,是这样吗,父皇?”
看着女儿那殷殷期盼的眼神,皇帝移开了视线,他的目光略过姜初月的头顶,看向博古架上的青瓷细颈玉壶春瓶。
“她还说了什么?”
看着父皇躲开的神情,姜初月内心冷笑,果然不该对她的父皇抱有任何期待。
缓缓垂下自己的视线,她哽咽着道:“二姐姐还说,晏家虽为书香门第,可并无爵位,顶多算是清贵人家,我嫁给晏清时也算绰绰有余了。”
“父皇,儿臣所言句句属实,无一句妄言,求父皇做主,儿臣如今就只有父皇了。”
她双目垂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那情状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
赵成已经撇开眼不忍再看,“陛下,岁宁公主自幼性子坚韧,何时见她如此难过?”
说罢还抹了抹眼睛。
姜初月可不会这么轻易,就让她的好父皇揭过此事。
她膝行两步,抱着皇帝的腿,一声声问道:“父皇,二姐姐说的是不是真的?”
“母亲是不是儿臣克死的?父皇把儿臣嫁给晏清时,是不是为了拉拢晏家?”
“父皇,你回答儿臣呀?”
皇帝看着声声泣泪的女儿,一时间陷入两难,他没有办法回答这些问题。
可不回答,他又该如何对女儿交待?
姜初月看着沉默的皇帝,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她翻身站起来。
像是自言自语道:“母亲不是儿臣克死的,对不对父皇?她是生病了,得病薨的,对不对?”
“还有驸马,驸马他读书优秀,已经连夺两元,父皇是看他不错,才让儿臣嫁给他的对不对?”
她递了台阶,皇帝没有不下的道理。
“你说的没错,你母亲是急病而亡,和你没有关系。朕如今不好好的,因此克人一说,纯属虚无。”皇帝声音带着怒气,“赵成,传令下去,阖宫内外以后不准再提这话,谁要是再提,直接杖毙,不许求情。”
淑嘉公主刚到门口就听到了父皇的这句“直接杖毙,不许求情。”
她吓得顿在原地,腿脚发软,再不能迈出一步。
皇帝也看见了她,怒声喝道:“逆女,跪下。”
淑嘉像是才反应过来,她跪倒在地,面色苍白,眼中一片惶恐。
“父皇,父皇,儿臣不是故意的,儿臣是无心之失。”
“无心之失,她是你的妹妹,你为何对她说出这般诛心的话?”皇帝暴怒的声音在殿内响起,伺候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
“求父皇恕罪,儿臣知错,求父皇恕罪,儿臣知错……”
淑嘉从进宫那一刻,发现父皇在未央宫召见她开始,就已经知道事情不妙。
搬出来未央宫这位,她就想否认也是没用了。
这么多年了,谁能比得过这位。
宫里的新人换了一茬又一茬,温柔的、体贴的、撒娇的、任性的,那种类型没有。
就连和未央宫原来那位,性子一般无二的,也不是没有,可又有什么用。
谁也代替不了她在父皇心中的位置,哪怕她已经薨逝六年。
她这个三妹妹,真是好打算。
“碰碰”额头触地的声音在殿内响起,淑嘉公主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只一个劲儿磕头认错。
眼见着皇帝的神色有所松动,姜初月内心自嘲,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二姐姐好一个无心之失,就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姜初月的脸上泪痕未干,她看着跪在地下的二公主,质问道:“二姐姐可知,在大庭广众下,随意谈论父皇和敬慈慧皇后,乃是大不敬之罪。”
“三妹妹,是二姐口无遮拦,你别和二姐一般见识。”淑嘉公主毫不犹豫就向姜初月赔罪。
她太清楚怎么才能让她的父皇消气。
未央宫的这位毕竟死了,死去的人是没有办法替活人说话的。
她的父皇能怜惜她一时,还能怜惜她一辈子吗?
若真是这样,她的好妹妹又怎么会在六年前被送去行宫,又怎么会突然被召回,赐婚给晏家。
那晏二郎读书再好,也不过一书生,天下的书生何其多,等过个几年,谁还能记得他?
“二姐姐,你是怎么知道父皇要拉拢晏家的?”姜初月蹲下身背对着皇帝,紧紧盯着淑嘉公主的眼睛,逐字逐句的问道。
淑嘉磕头的动作一滞,她猛地抬起头看着姜初月,额头上的鲜血顺着面容流下,看起来十分可怖。
“二姐姐,父皇还没说什么,你不要磕坏脑袋呀。”
她声音轻柔,一副好姐妹的样子,拿起手中的绢帕,就要给淑嘉擦去脸上的血迹。
淑嘉公主嘴唇抖动说不出一句话来,拉拢晏家这话,无论如何都有窥伺圣意、干涉朝政之嫌。
果真是她的好妹妹,总有办法让她逃脱不了。
眼看着她又要磕头认错,姜初月一把抓住其胳膊,力气之大,竟让淑嘉公主不能移动分毫。
她僵持在那儿,任由岁宁将她面上的血迹一点一点擦去,露出一张惊惶不安的脸来。
她看着面前的人,恍惚间似乎看到了敬慈慧皇后,正朝她伸手。
“你别碰我。”
淑嘉公主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把打开了姜初月的手。
“逆女,今日你要是不说清楚,休想走出这道宫门。”
皇帝气怒交加,不知是真的心疼姜初月,还是气被人窥破了心思。
淑嘉公主被皇帝的怒气吓到,缩在地上不敢说一句话。
正待皇帝要下旨处罚的时候,收到消息的皇后匆匆而来。
她看着跪在地上,额头磕破的女儿,又看着上首怒不可遏的皇帝,内心焦急不已。
“陛下,这是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说着环顾了一眼殿内,心中暗恨。
贱人,死了都不安生。
惹得陛下惦记这么多年不说,还将宫殿也原样保存下来,不许别人入住。
这般干净无尘的模样,和那贱人从前在世时也没有什么区别。
她竟不知这里日日打扫,这未央宫的月例银子,怕不是陛下自己出的。
皇帝看见皇后来了,更加生气。
“妄议朝政,编排朕和先皇后,又肆意谈论自己的妹妹,摆弄是非,皇后真是教的好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