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内,姜初月刚从刑部大牢回来,就收到宫里传来的消息,说是陛下的身体不行了。
她一时间愣在原地,手中的茶盏不慎被打翻。
青玉看着殿下的神情,也有些意外,他许久没有见过殿下这般情绪外露的样子。
纠结痛苦不忍愤恨,似乎一颗心都要掰成八瓣。
夕阳透过雕花窗格,落在黑漆高几上,疏疏落落,玉壶春瓶中,红梅摇曳生姿,淡淡的清香,丝丝缕缕钻入鼻中。
姜初月忽然清醒过来,刚刚泄露的情绪,再度收敛干净,又恢复往常从容淡定的模样。
她视线微侧,冷声问道:“你可知哪里有擅长医毒的大夫?”
擅长医毒?
青玉心中一惊,忙问道:“殿下是怀疑……”
姜初月头也没回,平静的声音却重似千斤,“青玉,有些事不能问。”
“殿下恕罪,是臣无状了。”他立刻跪地行礼。
心中懊悔,是殿下对他太宽容了,导致他近日有点忘形。
“知错就好,起来。”
姜初月没有过多责怪他的意思,她相信青玉明白,什么是分寸。
“属下倒是知道,云松山上有一隐士,据说是医圣的后人,每月固定时间,下山问诊。”
“凡间传闻医术精湛,可起死人而肉白骨。”
姜初月在桌前坐下,元香奉上一盏香茶,并几碟花糕。
她浅尝一口,这才道:“凡间传闻多有夸大,不过他若真是医圣的后人,想来是有些本事的。”
“殿下说得没错。”青玉赞同道,“可是这云松山在元州,距离长安甚远,这一来一回,也需要两月的时间。”
姜初月轻轻颔首,心中思量片刻后吩咐道:“你去准备一下,三日后我们启程。”
“殿下,让属下去吧,您如今的身体……恐怕不适合远行。”青玉面露不忍,劝道。
姜初月摇头,“既是隐士,不免有傲气。”
“若不能让他心甘情愿前来,恐怕会生出不必要的波澜来。”
说着她目光看向窗外,一盏宫灯,在廊下晃晃悠悠,任凭寒风怎样肆虐,它也不会掉落,因为它的根牢牢扎在屋檐。
“光凭你恐怕请不来人,本宫倒也知道一些,这些隐士,大多不会喜欢和皇室打交道,所以只能我亲自前去。”
话到此处,青玉知道不好再阻拦,便道:“属下和殿下同去,一路保殿下平安。”
“你走了,府中这些事,怎么办?”姜初月扭头看着他,“如今陛下病重,长安各方势力,必定蠢蠢欲动。”
“你得留在京都,有异动及时传消息过来,若遇上不方便处理的事,就去找晏清时。”
两人正说着话,元香从门外进来,小声在姜初月耳边道:“晏公子来了。”
姜初月眼眸亮了一瞬,对旁边的青玉道:“就这些事,你先去处理,有问题回头再说。”
“是,殿下。”
青玉领命出去,姜初月转到室内,就看到晏清时正坐在软榻上,拿起她的书再细细翻看着。
“你怎么来了?”
姜初月眉眼含笑看着她,神情溢满温柔。
“来看看臣的妻子。”
晏清时放下书,手指撑在下颌处,周身放松肆意。
他今日一身白衣,颇有些清风明月的爽朗意味。
听见妻子这个词,姜初月唇角弯起,桃花眼一瞬不瞬看着他。
晏清时见她一直站着,于是起身牵起她的手,将她安顿在软榻上,又亲手倒了杯热茶过来。
“殿下要顾及自己的身体,多歇一歇,不能劳累。”
姜初月抬手接过,轻抿一口后,放在小几上,温声道:“你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
“是是是,殿下成竹在胸,不需要我。”
晏清时有些无奈地坐在她的对面,两人隔着小几,互相看着对方。
“清时,我没有不需要你。”姜初月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她露出柔软的姿态,晏清时再也绷不住,心间化成一滩水。
“那殿下可否给我说说,接下来想做什么?”
见他认真的神色,姜初月只好和盘托出,“我要出京去元州,找一位医者。”
晏清时眉头微皱,心念电转间就明白过来,“可是要送到宫里?”
姜初月轻轻点头,“陛下的身体不行了,可如今我实力欠缺,尚没有合适的机会,踏入朝堂。”
“虽然勉力为之,陛下也会允许,但今后恐怕会陷入争斗的漩涡中。”
“今后本宫的两位皇兄,很可能也会掉转矛头,一致朝向我。”
晏清时拧着眉,平和地问道:“殿下所指的机会是什么?”
“兵权。”
姜初月没有犹豫,“有兵权在手,万事可成;没有兵权,一切都是空谈。”
晏清时两手盖在眼上,笑着道:“殿下,真是一针见血。”
“那你这是?”
姜初月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这副样子。
晏清时拿开自己的手,坦然看着她道:“臣今日来之前就在想,殿下到底要什么。”
“想殿下虽然不上朝,为什么对朝政之事,十分熟悉。”
“想臣在殿试前,殿下赠予的那两本书册。”
他一连串的话,让姜初月渐渐明白过来,神情戏谑地说道:“晏大人,有些迟钝。”
晏清时扶着额头失笑,心中也觉得自己对殿下,知之甚少。
话是这样说,姜初月心中却明白,他是端方如玉的人,是正经的君子,从不屑窥探别人。
只要她不说的事,晏清时是不会动用人手查她的。
他想知道什么,从来都是像今天这样,坦坦荡荡来问她,而不是用揣度猜忌,慢慢消耗他们之间的情意。
她试问自己,做不到这样光明磊落,所以遇到这样的人,她绝不会放手。
“殿下放心去做,我会帮你的。”晏清时郑重其事看着她,“虽然比起殿下来,臣的力量有些渺小,但无论何时,臣永远和殿下站在一起。”
姜初月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问出藏在心中已久的一个问题,“清时,你恨过我吗?”
当年用那样残忍的手段,宣告他们和离。
她知道,若是她自己,恐怕是不能原谅的。
可清时心中真正的想法,她一直未曾敢去了解,她害怕那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