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澈的眼中全是愤怒、仇视、不甘、痛苦等等复杂的神色。
他不甘,他真的不甘。
他明明是皇位的继承人,却沦落到被人踩在脚底的地步。
他明明离权力之巅只差了一点点,结果到头来什么都没落下。
苍天不公,真是苍天不公!
李元澈的嘶吼声渐行渐远,最后彻底消失在耳朵里。
老皇帝看着被拖离的李元澈,气得直拍桌子,连续骂了好几句。
\"混账东西,混账东西......\"
沈望舒微微皱眉,看向老皇帝,\"皇上,这……”
老皇帝摆摆手,示意沈望舒不必再说,\"你放心,这个孽畜,朕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嗯,皇上也莫要太气了。\"
沈望舒安抚老皇帝一番后,然后又问,\"皇上,您现在觉得好点了吗?\"
老皇帝点头道:\"朕没事了,只是想要静一静,你们都先退下吧。\"
沈望舒点了点头,\"那臣妾告退。\"
“臣也告退!”
墨司宸随即也跟着退了出去。
待二人走后,老皇帝颓废的靠在床头上,脸色灰败。
\"陛下,您别太伤心了。\"
李忠义走上前来,然后帮他顺着背。
老皇帝抬头看向营帐外,叹息一声,“你说,朕当初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李忠义闻言一怔,\"这话从何说起?陛下何时有过错误?\"
老皇帝缓缓摇了摇头,\"朕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错了,还是对了。\"
当初为了弥补元澈这孩子,这才许他了太子之位。
可他是个空有野心却无谋略的草包,这几年也无甚大的建树,如今更是为了那几句风言风语便起了谋逆的心思。
“陛下仁心任德,但这事的确是太子殿下做的太过分了,还请陛下不要过度自责。”
“唉…”
老皇帝又长叹一口气,脸上的神色愈加的颓唐和悲怆。
“你说,太子刚才说的那些是真的吗?”
“陛下指的是?”
“舒贵妃和宸王…”
“这…”
李忠义面露难色,\"陛下,这种事情...老奴恐怕不好评论...\"
\"朕问你朕对舒贵妃究竟如何?\"
老皇帝沉默片刻后,忽然问道。
\"当然是集三千宠爱为一身...\"
“那你觉得舒贵妃对朕又如何?”老皇帝再次追问。
李忠义迟疑片刻,然后说道,\"舒贵妃对陛下自是敬仰崇拜,不仅对陛下毕恭毕敬,还对陛下言听计从。\"
老皇帝闻言笑了,“那这么看来,舒贵妃对朕倒是真心实意。\"
\"那宸王对朕呢?\"
\"这......\"
李忠义一愣,顿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这个老奴还真说不准,宸王毕竟和皇上无血缘关系,而且近年宸王战功赫赫在民间颇具威望,所以...\"
\"所以朕才问你,你认为宸王会不会叛变?\"
李忠义:“……”
“不敢说?好,那朕换个问题,那你觉得舒贵妃会背叛朕嘛?”
李忠义:“……”
他不禁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这个问题真太难回答了。
老皇帝似乎已经料到了答案,\"朕知道了。\"
他闭上眼睛,有些疲惫的说道:“好了,你也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静。”
说完后,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算了,你去看着点,留太子一命吧,让人好生看押着回京。”
\"是,那奴才告退。\"
李忠义躬身告辞。
待他走后,老皇帝睁开双眸,目光深邃的望着帐顶。
良久后,他喃喃道:\"舒贵妃,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才好。\"
……
太子谋反这件事很快便传的沸沸扬扬的,一夜之间满城皆知。
皇上大发雷霆,将太子李元澈关押在天牢
,严密看守着,并派人着手调查此事,誓要找出谋逆的党羽。
之前站队太子的人现在人人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每日都提心吊胆地过着日子。
而回宫不过几日,老皇帝便正式颁布了废太子诏书。
其内容大致就是革除太子之位,贬为庶民,逐出皇室宗族,并秋后问斩。
太子党羽也一个不落,凡是沾亲带故的视情节严重通通处理,重则满门抄斩,轻则举家流放。
短短几日内,整个京都就跟变天了一般,一片鸡犬不宁,人心惶惶,生怕哪天自己也被抓进大狱。
但太子被废后,老皇帝却并未有重新立太子的想法,反而是趁机公布了沈望舒怀孕的事。
这一来,又让整个朝廷为之哗然。
谁也没有想到皇上在这个知天命的年纪居然还能传来如此喜讯,真是让人感慨。
一时间,沈家成了人人争抢的香饽饽,连带着沈家旁支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就连沈望舒那刚及笄的庶妹都快被媒人踏破了门槛。
当沈望舒看到沈媛媛写的信后,忍不住苦笑。
其实这个世界原主同她庶妹的关系还挺不错的。
许是因为家里就她们这两个女孩子且杨姨娘生下她便难产去世,原主又比她年长几岁,自幼对她那庶妹照顾颇多,又或许是因为商贾家庭出生的,对嫡庶的关系也没那么严苛。
所以两人关系不似其他世家那般嫡女庶女之间水火不容,还挺不错的。
“娘娘,看来二小姐的性子跟从前还真是一点没变呢。”
连枝笑嘻嘻的说道,\"瞧这封信写得,再看看这字写得,啧啧...\"
沈望舒笑了笑,把信烧了。
“娘娘,您干嘛烧了啊?”连枝有些不理解,以往家里来信,她家娘娘总是会小心翼翼地将信给收起来保存好,等想家人的时候,然后再慢慢打开看。
但如今这样的情况,怎么反常?
“连枝,今时不同往日了,我不想给他们带去任何风险,你能明白吗?”
连枝挠了挠头,神情有些茫然,“那二小姐进宫的事?”
“不必!”
沈望舒摇摇头,“母亲让她进宫陪我估计也是怕我怀孕后心情烦闷,但她丫头就不是那种能安静下来的性子,宫里规矩颇多,冲撞了其他贵人也是个麻烦事。”
再者,更深层次的原因她没说出来。
那就是她这个庶妹也是生的花容月貌的,眉眼跟她有五成相似,只不过她平日里调皮捣蛋的不爱红妆爱武妆,所以在京都才无甚名声。
她不怕别的,就怕老皇帝这个老色批到时候再盯上她这个庶妹就麻烦了。
毕竟沈媛媛才刚满十五岁,她接受不了,而且她觉得原主也不会希望看见沈家再有一个女儿被困在这深宫的高墙之内。
“嗯,还是娘娘考虑的周到,那奴婢这就让人去给夫人口信了。”
连枝赞许的点点头,然后便转身出去了。
沈望舒坐在软榻上,看着窗外飘落的一片树叶,微微眯起眼睛。
今天天气甚好,不如晚点去看看故人吧。
夜幕时分,天牢中来了一位看望废太子的客人。
此人全身上下都包裹的严严实实地,脸上也用面纱遮挡,看不清容颜,只能隐约辨识出是个女子。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沈望舒。
一开始守卫还拦着不让进,可当来人掏出腰牌后便立即恭敬地跪在地上请安了。
“卑职见过…”
“嘘!”
沈望舒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阻止了他想说出来的话。
“本宫今夜来过这里的事不希望有任何人知晓,若是被旁人知道了,后果自负。\"
她压低声音说道,\"明白了嘛?\"
那人闻言连忙点头应道:\"是,卑职定将守口如瓶,绝对不会泄露出半句消息。\"
沈望舒轻轻颔首,转身走进了牢房中。
她走到李元澈所在的牢房外停住脚步,透过铁门看向里面。
李元澈正躺在一张简陋的草床上靠着,他浑身血迹斑斑,双手双腿皆绑缚着铁链,一张脸惨白惨白的,眼神涣散。
看得出来他受伤很重,而且已经奄奄一息了。
\"李元澈。\"
听到有人叫他名字,李元澈缓慢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他看着面前站着的沈望舒,似乎没认出来似的,哑着个嗓子问道:\"你...是谁?\"
“怎么,太子殿下短短数日竟连曾经拜过堂的夫人都忘了?”
沈望舒慢慢摘下自己脸上的面纱,露出了真面目。
\"原来是你!\"
李元澈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他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身来,却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疼的他呲牙咧嘴。
不过他还是勉强撑起了身体,一边忍痛坐直,一边期盼的开了口,“望舒,你是来救本宫的对吗?”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满含期待,仿佛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看着他这样子,沈望舒忽然间笑了,\"呵,李元澈啊李元澈,你可真是天真呢。\"
沈望舒的笑意带着些讽刺和嘲弄,让李元澈心里咯噔了一下,心底顿生不好的预感。
他急切地问道:\"望舒,难道你不打算救本本宫嘛,好歹咱们之前也是情真意切地在一起过,你还是我拜过堂的妻子,你难道真的要见死不救吗?”
“还在一口一个本宫呢。”
沈望舒冷嗤一声,\"都已经是个废太子准备秋后问斩的人了,还装什么皇家威风?\"
沈望舒语气中充斥着浓烈的鄙夷,让李元澈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把,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眼眶泛红。
\"望舒,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怎么变得这么狠毒?还有,那些风声是不是你故意放出去的?\"
沈望舒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了几声。
随后,她才敛去笑意,一字一句道:\"你说的没错,我是狠毒,那些风声也是我放出去的,可那又怎么样?你能奈我何?”
“李元澈啊李元澈,从你亲手把我迷晕送进宫的那一刻,你就该料想到会有今天的结局吧!\"
李元澈身子颤了一下,他真的是没想到她竟然如此能隐忍。
\"望舒,是我对不起你,以后我一定会加倍弥补你的,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沈望舒看着他,眼眸深处闪过一抹厌恶与憎恨,\"李元澈,你觉得现在才来跟我忏悔有意思吗?\"
\"望舒,以往的恩怨就此作罢,我们一笔勾销好不好?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犯傻,只要你能救我出去,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求求你......\"
李元澈苦苦哀求着沈望舒,他知道她恨极了自己,也不奢望她原谅自己,只求她去求个情,留他一条命。
\"晚了。\"沈望舒毫无怜悯地看着他,\"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沈望舒了。\"
她一字一顿道,“只有你死了,我才会舒心。”
说完,沈望舒蹲下身子一把捏住他的脸颊,给他强行喂了一颗药。
“剩下的话,你下了地狱再慢慢说吧。”
做完要做的一切之后,沈望舒这才转身朝着牢房外走去,走的时候还瞥了一眼那个守卫,\"你叫什么名字?\"
\"卑职魏延!\"
“嗯,本宫记住了。”
沈望舒离开之后,魏延立马吩咐下去,将牢房里发生的一切全部封锁,并告诉所有的狱卒不许泄漏一句关于沈望舒的消息。
当天夜里,天牢内便传来一阵阵惨叫声,但是却无人问津。
第二日一早,便传来废太子李元澈突发恶疾暴毙的消息,法医尸检也没检查出来个什么所以然来。
当日下午,老皇帝便派人将太子的遗骨收拾妥当,丧事更是一切从简。
简约到什么地步呢?
就是拿裹尸布一裹,扔进乱葬岗就完事了,不会多浪费一点儿土和水。
沈望舒听连枝汇报这件事的时候,正在房间里喝着补汤。
“娘娘,你说那太子殿下…哦不,那李元澈真的是自己突发恶疾暴毙的吗?\"
\"怎么,你觉得他是被人害死的?\"
\"那倒没有!只是觉得若是真是自己突发恶疾暴毙的话,那可真是……”
沈望舒将头偏了偏,认真的看着连枝,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真是什么?”
难不成这丫头还觉得他可怜?
连枝认真思索了片刻后,郑重的说道,“真是苍天有眼啊!”
沈望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