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坊司内的花台上,
一段舞毕的花魁揽月,衣袂翩翩,回了楼上……在避开了所有外人眼光后,她脸上媚意横生的虚伪假笑倏尔褪去。
显露出一股超脱凡世的淡漠。
可惜,
这样安静的时光,揽月没有享受太久。
便被一阵敲门的声音,打乱了思绪。
“谁?”揽月略带不悦的询问。
下一秒,便见熟悉的琴师羲玄推门而入,举着手上的药物道:“我……我来给你敷药。”
——方才揽月跳舞的时候,舞步有刹那停顿,是崴到脚了。
因她舞步变幻的快,应对得体,不露声色,没被台下的客人和教坊里的妈妈晓得。但是羲玄看见了,知道了,便无法坐视不理。
揽月便冷眼看着羲玄走到自己面前,一撩裤腿,单膝跪地。又给自己除了鞋子,半褪罗袜,捧着她的脚腕抹药。
羲玄说,“揽月,和我走吧。”
“我这些年来,也存了一些银子,足够为你赎身。再在外面,置办上一些良田。”
“将来,无论如何,总不会再教你吃苦。”
“我不会和你走的。”
揽月瞥了眼羲玄,淡淡的道,“我只等着一个人来接我。”
谁?
柏麟吗?
可那位帝君高高在上,眼里只有三界兴亡,又如何会关心一人怎样?
“揽月呀~”
外面适时的传来教坊司妈妈甜腻腻的嗓音,道:“乔公子来接你了,说要接你回乔府呢~”
揽月,或者说璇玑闻言,便提着裙子,毫不犹豫越过羲玄,向外走去。
羲玄见状指尖微蜷,看着她的背影,想拦,却终究未曾伸手。
………………
虚空芥子中,
花海秋千上的汝菱轻笑了下。
忽的传音给柏麟道:“你猜,璇玑一定要等乔公子来接她,才肯离开教坊司,是为什么?”
“因为乔公子家和她有仇,她想进入乔府,伺机报仇。”
柏麟神色平静道:“这不必猜。”
以他们的修为、位格,凡间之事,但想知道,自可明悟天机。
“柏麟。”
汝菱道:“和你聊天,真是无趣。”
………………
………………
几个月后,某个夜深人静的晚上……
乔府突起大火,
是揽月——她果然对乔府出手了。
先是一把迷药下在水里,药倒所有人。
再提着宝剑,一个个的抹脖子,然后放火烧了整座乔府。
这一切事情,她做的有条不紊。
直到羲玄看见乔府火光,赶在所有人之前来到这边,见着满地尸身、残垣,不敢置信望向揽月,道:“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揽月也只很平静的点了点头。
对她今夜所做之事,乃是死罪,一无所觉般供认不讳。
——或许,是觉得反正自己家仇已报,无牵无挂,死亦无妨了?
羲玄为自己的猜测很是心痛,不由从怀里拿出装着他全部财产的钱袋,交给揽月。
又对她说,他愿意替揽月顶罪。
官府的人只要抓到了凶手,就不会再紧揪此事不放。揽月可以换个谁也不认识她的地方,重新开始人生。
揽月:“为什么?”
“我喜欢你。”羲玄道:“很喜欢很喜欢,比喜欢我自己的性命,都更喜欢你。”
语罢,
便催着揽月快走。
自己提剑迎上了逐渐从四方赶来的官差。
………………
然后,
——没几天就被押上菜市口,斩首示众了。
汝菱:“……这孩子,转世没多久,仙元尽散没有法力也就罢了。这武功,轻功,怎的也一点没有?”
“本宫还当他留下顶罪后,有什么好法子能撤呢。”
“羲玄转世下界当天才化的形,此前一直都是一只金赤鸟,那样能学会什么武功?”
柏麟平静道:“你看不惯他那样,下辈子给他安排点文武课程便罢了。”
“然后被你安一个扰乱凡人命运的罪名,派兵缉拿?”汝菱在秋千架上懒洋洋的换了个姿势。
柏麟:“你怕?”
“不怕。”
——犯天条而已,有什么可怕?
别说柏麟麾下的天兵天将了,就是柏麟自己,他要亲自动手缉拿汝菱。汝菱实际上也是半点不带怕的。
——因为自信柏麟捉不到她。
即便他现在就正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临风玉立,绝世风姿的想事情。
但……
汝菱化身亿万,主魂亦不只唯一一个,柏麟找得到一个,找不到全部。但凡漏了一个没找到,汝菱就还是自由的。
所以她要怕什么呢?
她连当年全盛时期的罗喉计都都不怕。
——不然也不敢乱传谣言了。
………………
………………
凡间,
琴师羲玄死了,死的时候,既没有六月飞雪,也没有倾盆大雨。
只有打点好行囊,准备去江南老家生活的揽月,乘坐马车,路过刑场,没什么感情的看了他一眼。
事后,
尸体还是汝菱派傀儡去收殓回来的。
当然,
跟着尸体一起回来的东西,还有羲玄的魂魄——那依然还是小小一只金赤鸟的模样。
因为过于虚弱,而昏昏沉沉的蜷成一团睡着。离远些看,仿佛旭日东升时,天边一朵金红云彩……汝菱将其带回来后,就把他放进了有补魂效果的莲花中调养。
羲玄魂体上光焰流转,似有所觉,但不曾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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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凡间,江南
罗府
——说是一间府邸,实际上也不算大。不过街上一座两层小楼,带个院子。
是揽月来江南后,自己赁下的家。
柏麟踏进揽月家门的时候,
初秋的天气里,她就已经裹上了厚厚的棉被,躺在床上,出气多,进气少了。
柏麟知道:这是因为她病了。
以如今凡间的医学水平而言,说不出名字的妇科病……当然,也没什么人会治。
所以原本报了仇又有了钱,看似可以开始新生活了的揽月,就这样再次暗淡了未来。
而柏麟的到来……
或许该说是她至今为止,短暂一生里,除了羲玄舍命相救外,第二大的运气吧。
“我会救你的……我会治好你……”
柏麟说。
虽然天条规定,神仙不能滥用法术,搅扰人间。但是、他不是汝菱那个不学无术的娇气包!
哪怕不用法力仙术,柏麟其人,也是博览群书,才华横溢,医卜星相,样样精通的。
所以……
只要柏麟有心,他就可以亲尝百草,去用符合凡间规则的方法,医治揽月。
揽月:“为什么?”
我们萍水相逢,此前谁也不认识谁,为什么,你要为治我的病,日夜劳神,翻烂了医书?
为了她对外放出高价求医的诊金吗?
不可能。
因为柏麟自己随手拿出来为她温补的药材,最次也是百年血参,千年雪莲的档次。
各个价值千金,还有价无市。
柏麟道:“大夫救治病人,天经地义,何须理由?”
是么?是、这样吗?
曾经羲玄死前留给揽月的话,在她心头浮起……揽月情不自禁想到:柏麟,对你而言,我真的就只是一个病人,仅此而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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