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
大批碗碟杯壶、花瓶、香炉，被婉宁公主挥掷于地，留下一片狼藉。
槿宁宫里，
以梅香为首的侍女跪了一地，无声的恳求公主息怒。
“梅香，本宫是不是太宽纵了他？”
发泄完情绪的婉宁公主召人来，收拾了屋子，自己则坐去了万幸还完好的梳妆台前。
梅香机灵的过去，解开了婉宁的发髻，重新梳理。
听见婉宁问话，也很清楚自家公主指得是谁。因为不明内情，只能谨慎的道：“白公子绝代天骄，有些傲气，再所难免。”
她以为白子画是行为无礼，惹怒了婉宁。
婉宁公主轻哼了声，看着镜中云鬓凤钗的人影，不置一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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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子画觉得，他和婉宁长达三百六十八年的情分，大概是要断了……如此，也好。
毕竟他已经不再是妖魔战场上刚刚渡劫成仙的小辈，作为长留掌门弟子，总和妖界公主来往，哪怕双方始终只谈风月，也免不了瓜田李下之嫌。
绝情殿上，
白子画看着窗外飘飞的枫叶，恍然惊觉：岁已入秋了么？
………………
“唧唧——唧——”
“怎么了？”白子画看着自己的坐骑，异兽哼唧，不在后山待着，却一溜烟的蹭进了绝情殿，挑了挑眉。
哼唧兽：“唧——”
上古异兽最大的不足，灵智低微，无法化形，普遍也不会说话。
但作为被驯化的坐骑，白子画自然是有办法和哼唧兽交流的。这便覆掌按在哼唧兽头上，感知起了它近日见闻。
哼唧兽的记忆里，
有一道白衣典雅的倩影，坐在长留后山小溪边，用脚拨弄着溪水，濯足。
玩了一会儿后，忽然回眸，似乎可以看见白子画一样，扬唇笑语：“过来。”
清脆悦耳的嗓音里，仿佛带有天生的从容与笃定。
………………
四下无人的房间里，哼唧兽惊讶的看见主人笑了。
那一笑，仿若冰雪融溪，十里花开。
真好看呀……哼唧兽呆呆的想着。
然后它就被白子画一把捞着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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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宁公主，”
白子画道：“你怎么在这？”
“本宫想来就来喽。”婉宁闻言轻笑一句，拉着白子画的手就走。
白子画没动。
婉宁见状蹙了蹙眉，不悦的回头。
白子画：“你鞋呢？”
婉宁：……她广袖拂过，旁边溪岸上，便多了两只米白色缀珍珠的玉兰花绣鞋。
和她今天的衣服，是同款的绣纹。
白子画便先给婉宁将鞋穿好了，才问她，“你要带我去哪儿？”
“去蓝雨灰的水晶宫里，选衣服。”
婉宁道：“鲛人纺布、裁衣的手艺，也是六界知名的。你为我选好衣服后，自己也可以看看，有哪个喜欢，便让他们代你做好了。”
“不用忙着拒绝，公平交易罢了。我只是觉得，鲛纱或比雪缎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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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底，一座水晶搭建的海王宫里，
一早收到通知的蓝雨灰，已经准备好所有。为此专门腾出了三间大殿，来放衣服和料子。
“好生替我看一看，哪身儿提我的气色。”
婉宁踱步在琳琅满目的试衣厅里，拉着白子画为她挑选。
白子画俊眸扫过两边宫装，若有所思，道：“师兄前几年道，长留外门的师侄、师妹们拜入仙山，心性不定，也改不了从前在家的习气，不思求仙问道，却爱穿红着绿。”
“故此建议师傅，为外门弟子定了统一的服饰，让他们修炼有成前，在长留只能穿一样的白衣。”
婉宁公主：“……所以呢？”
“我好像从没看你穿过艳色？”白子画道。婉宁的身份自和长留外门新收的弟子们不同，无论穿着什么，都已经是六界修行天花板的人物了。
所以，她有尽情打扮自己的资格。
只是以白子画和她多年相处的经验来看，婉宁公主的衣饰，一般以华丽典雅为主，素而不简，繁而不奢，很适合一位公主。
却让白子画有些好奇，婉宁换上寻常少女的彩衣，该是什么样的……
婉宁：“那我换给你看。”
她素手轻点，选了几件宝蓝、大红，孔雀绿的衣衫，水晶宫里，自有鲛人侍女，将她选中的东西拿下，供她去试。
………………
少倾，
换好了衣服的婉宁回来了。
蓝雨灰蕙质兰心，为她换了衣服，同时也重新换了钗环。
白子画眸光微亮：嗯，怎么说呢……
“很好看。”
一身大红色的华服，寻常女子穿来，或嫌太艳，艳极而俗，但婉宁穿着就不会。
因为她气质压的住衣饰。
“那这身就留下。”
………………
为自己选好了衣服的婉宁，后面又强硬往白子画身上套了件素雪色鲛纱的外袍。
同时觉得自己眼光真好。
这雪色鲛纱确实很配白子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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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争执，发起的突然，结束的也很快。可以想见的是，以婉宁和白子画逐渐拉平的身份、地位差距，像两界大局这样的冲突，因为他们彼此迥异的立场，肯定不会是最后一次发生。
但婉宁对白子画有心，她接受冲突，放纵争吵，吵过打过后，却不愿意和白子画分道扬镳。
而白子画生性淡漠，上有师兄，下有师弟，长留仙山人才济济的，他也不觉得自己一介清修之人，和婉宁交往有甚不妥。
反正婉宁公主手下要是有妖伤天害理，做出有伤人和之事，他也绝不会放过。
而若有妖族不曾行恶，沦落人间，白子画也不介意顺手在见婉宁的时候，把人给她带回妖界。
当然了，
以白子画的纯仙人标准而言，妖族在人间，除非是胎里素，不然完全不作恶的人少。
故而他最后让婉宁带回去的人，多半是半妖。也就是妖族男女和人类相恋，生下来的孩子。
成年后会有一定源自血脉传承的法力，但是法力积攒到仙境之前，一般道体上都会有部分妖躯的特征……比如兽耳，尾巴，或者肌肤上的大片灵纹。
人间没有那些半妖容身之地，妖族通常也视其为二等公民。
但婉宁受白子画所托，收的半妖多了，倒是发现了，半妖们虽然同年龄段的法力、体魄、神通等级，通常要比纯血妖族低。但是修炼悟道、也就是变强的速度却一般胜过真正的妖。
就是寿命也短。
婉宁又想起了混血鲛人蓝雨灰，那家伙的成就也是鲛人史上之冠啊！要不是为了延寿，实在也没必要提纯血脉，自我转化为纯血鲛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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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年后，
仙门蜀山派，负责镇守神器释方栓天链的老头，撑不住死了，传位给了大弟子清虚。
天山派，负责镇守神器玄镇尺的老头也死了，传位给了大弟子尹洪渊。
太白派，负责镇守神器幻思铃的老头死了，传位给了大弟子绯颜。
玉浊峰、蓬莱阁……仙门各大势力都陆陆续续完成了换血。
倒是长留掌门还坚持没死。
其首徒摩严虽然代他理了多年长留内务，也没捞到升职。
………………
魔界君位争夺战，几乎已经摆在明面上。左右护法剑拔弩张的，血战都不来参加了，都在节省力量，留待争位。
而妖魔战场上，魔界一方，却有个名唤杀阡陌的后生，横空出世，以绝世容颜打响了名头。
——ps，这个绝世容颜是真的陈述句，而不是形容词。
杀阡陌其人容貌雌雄莫辨，绝艳生辉，乃是六界公认，超出了性别的极致俊美。
他又十分爱美，经常自诩美貌六界第一，久而久之，也就真的得了个六界第一美人的外号。
便是婉宁公主见了他，都会叫句杀美人。
………………
风流浪荡的老妖王，还是老而弥坚的，坚持给婉宁添着弟弟妹妹。
婉宁对此已经有了成熟的处理办法：即龙种们全部归孩子母族养。没有母族的就找小族供奉。
是丝毫不怕自己那些兄弟姐妹们拉拢到了足够势力，以此造反夺位。
或许、
婉宁公主努力多年，让自己凭本事有了一位公主该有的体面和尊严。这也就够了，本质上，她并不贪慕权柄，所以也不介意给兄弟姐妹们掌权的机会。
可惜……在伟力归于自身的修行世界，自己实力不够强是最大的问题。
所以婉宁公主的位置，在妖界依然稳如泰山，不可撼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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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甲子，
苟延残喘很多年的魔君，终于没有熬住。先妖王陛下和长留掌门一步，驾鹤西去了。
新的魔君出人意料，既不是原本呼声甚高的魔界左护法腐木鬼，也不是右护法，而是前右护法的不记名徒弟，六界第一美人，杀阡陌。
他的魔君之位，是在先君身前，凭本事强杀得来的。
魔界八大魔将，在他上位的过程里，死的就剩一个旷野天了。
左护法杀了右护法后，不敌杀阡陌，拼死逃出了魔界，逃入人间。
白子画闻讯以后，持剑追杀，追了两个月后，成功抓住了腐木鬼。因其修炼幽冥秘术，不太好杀，又因其罪，罄竹难书，死了太便宜他……故经十大仙门公议，判处腐木鬼流放蛮荒绝地。
即日行刑。
………………
………………
魔君死了，魔界高层战力死伤无数。
虚空界域，妖魔战场，魔界的实力却并没有明显减弱……而人间内部，魔道势力，活动的则更加猖獗。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得不提一个人：魔界新任大护法单春秋，杀阡陌的死忠与臂膀。
长留掌门太微忧心忡忡……却无可奈何，因为他老了，真的很老了。
修为到他这个岁数的仙家，自知天命，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过不去下一个年节了。
于是不得不服老，准备传位于弟子。
可同样出乎六界中人预料的是，太微传位，不是要传给深孚众望的掌门大弟子摩严，而是要传给白子画的。
白子画本人都没想到这点……
片刻怔愣后，连忙推辞。
但是太微这次决心很大……
口口声声六界变局将至，摩严为人虽有才干，却太过偏执，笙箫默天资绝世，但太懒散，都不是做掌门人的料子。长留别的高阶弟子，修为人望也都差了。
唯有白子画，若担大任，可保长留千年基业，可守仙界百年平安！
白子画无法拒绝恩同生父的师父临终托付。
尤其是摩严本人在听了太微的话后，比白子画还坚决的不肯领受掌门宫羽，情真意切甘做副手，辅佐白子画后……
………………
笙箫默：“二师兄，你要逃吗？”
“什么？”
“等师父去了，你就逃吧，只要你逃了，长老们自然会扶持大师兄做掌门人的。”
笙箫默道：“长留掌门按例要一心奉公，不能有儿女私情，你、你不是喜欢婉宁公主吗？那就去妖界找她啊！”
白子画：“你都知道了？”
“我看见过你房里有婉宁公主的画像。”笙箫默很诚实的道，“师兄，你要是想逃的话，我一定帮你。”
“说什么傻话呢？师父对我恩重如山，从小到大，长留就是我的家。”白子画道：“我不会去妖界的。”
这时候一走，不比从前和婉宁交往，是真的可以宣布叛门背道了。
那是错的。
白子画不会做。
太微的话，他也听进去了，为了长留道统，为了人间正道，仙门延续，他决定了要好好去做长留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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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子画答应接下掌门之位后，太微真人精神大振，开始积极筹办起了白子画的继位大典。
而在那之前，有个环节，是白子画必须以凡人的身份，不动丝毫法力，游历凡间一圈……听上去很难，但其实上仙境的仙人身体收到多次淬炼，不用法力，只凭肉身和武功，也能强过不少有法力的金仙了。
再加上白子画游历期间不能用法力，不代表别人，比如笙箫默不能用，所以这关倒是也还好。
唯独一点不太好，
——新登魔君位十几年的杀阡陌，出于不明原因强闯妖王宫。老妖王暴毙。
随后魔界传出消息，称杀阡陌要和妖界婉宁公主联姻，从此妖魔两界由世代联盟转为一体。
杀阡陌称圣君，婉宁为后。
二人共掌妖魔界……
蓝雨灰：“白公子，公主殿下是被逼的，她从未答应过那桩婚事。”
“般若花带梅香姐姐冒死来人间给我传讯，说公主殿下宁死也不肯屈从贼子……”
蓝雨灰话到此处，眨眨眼睛，地上瞬间滚落一地珍珠。
那是她的眼泪……鲛人天赋，泣泪成珠。哭泣的时候，越是伤心，鲛珠的品质就越好。传说真正上品的鲛珠是可以当做仙器主材的。而低级的鲛珠，用来磨珍珠粉，都嫌品质差了。
白子画蹲下拾了几颗鲛珠查看，确认过眼神，都是好货啊！
这或许能在一定程度上佐证，蓝雨灰她没有说谎了。
但，
“妖魔界的事情，我管不了。”
白子画道：“杀阡陌美貌冠六界，修为、品性也都不差，若以后位聘婉宁，亦并不失为她的一个好归宿。”
至少，比马上就是长留掌门的他，要更能够给婉宁幸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