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干惠大怒,问叶天赐:“这话从何说起?”叶天赐说:“杨师弟,出来吧,说话小心些。惠师叔已答应不洗手了。”后堂那汉子答应说:“是!那就再好不过。”说着从后堂转了来,向若干惠微一躬身说:“西圣门下弟子杨天锡,参见惠师叔。”
若干惠气得身子微微发抖,朗声说:“西圣派来了多少弟子,大家一齐现身吧!”
他一言甫毕,猛听屋顶上、大门外、厅角落、后院中,前后左右,数十人齐声说:“是,西圣弟子参见惠师叔!”几十人的声音同时叫了出来,声既响亮,又是出其不意,群豪都吃了一惊。但见屋顶上站着十余人,一色的身穿白衣。大厅中诸人却各样打扮都有,显是早就混了进来,暗中监视着若干惠,在一千余人之中,谁都没发觉。
兰英第一个沉不住气,大声喝道:“这……这是什么意思?太欺负人了!”
叶天赐说:“兰英师姑恕罪。我师父传下号令,说什么也得劝阻惠师叔,不可让他金盆洗手,深恐惠师叔不服号令,因此多有得罪。”
便在此时,后堂又走出十几个人来,却是若干惠的夫人、两个幼子,以及惠门的七名弟子,每一人身后都有一名西圣弟子,手中都持匕首,抵住了惠夫人等人后心。
若干惠朗声说:“众位朋友,非是在下一意孤行,今日白盟主竟然如此相胁,在下若为威力所屈,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白盟主不许我金盆洗手,嘿嘿,在下头可断,志不可屈。”说着上前一步,双手便往金盆中伸去。
叶天赐叫道:“且慢!”令旗一展,拦在他身前。若干惠左手疾探,两根手指往他眼中插去。叶天赐双臂向上挡格,若干惠左手缩回,右手两根手指又插向他双眼。叶天赐无可招架,只得后退。若干惠两招将他逼开,双手又伸向金盆。只听到背后风声飒然,有两人扑上来,若干惠更不回头,左腿反弹而出,砰的一声,将一名西圣弟子远远踢了出去,右手辨声抓出,抓住另一名西圣弟子的胸口,顺势提起,向叶天赐掷去。他左腿反踢,右手反抓,便如背后生了眼睛一般,部位既准,动作又快得出奇,确是内家高手,大非寻常。
西圣群弟子一怔之下,一时没人再敢上来。站在他儿子身后的西圣弟子叫道:“惠师叔,你不住手,我可要杀你公子了。”
若干惠回过头来,向儿子望了一眼,冷冷说:“天下英雄在此,你胆敢动我儿一根寒毛,你数十名西圣弟子尽皆身为肉泥。”此言倒非虚声恫吓,这西圣弟子倘若当真伤了他幼子,定会激起公愤,群起而攻,西圣弟子那就难逃公道。他一回身,双手又向金盆伸去。
眼见这一次再也没人能加阻止,突然银光闪动,一件细微的暗器破空而至。若干惠退后两步,只听得叮的一声轻响,那暗器打在金盆边缘。金盆倾倒,掉下地来,呛啷啷一声响,盆子翻转,盆底向天,满盆清水都泼在地下。
同时白影晃动,屋顶上跃下一人,右足一起,往金盆底踹落,一只金盆登时变成平平的一片。这人四十来岁,中等身材,瘦削异常,上唇留了两撇鼠须,拱手说:“惠师兄,奉盟主号令,你不可金盆洗手!”
若干惠识得此人是西圣三太保封太华,江湖人称“灰噪鸦”,也是武林赫赫有名的人物,瞧情形西圣派今日前来对付自己的,不仅第二代弟子而已。金盆既已为他踹烂,金盆洗手之举已不可行,眼前之事是尽力一战,还是暂且忍辱?霎时间心念电转:“西圣派虽执五星旗,但如此咄咄逼人,难道这里千余位英雄好汉,谁都不挺身出来说一句公道话?”当下拱手还礼说:“封师兄驾到,如何不来喝一杯水酒,却躲在屋顶,受那日晒之苦?西圣派多半另外尚有高手到来,一齐都请现身吧。单是对付在下,封师兄一人已绰绰有余,若要对付这里许多英雄豪杰,西圣派只怕尚嫌不足。”
封太华微微一笑说:“惠师兄何须出言挑拨离间?就算单是和惠师兄一人为敌,在下也抵挡不了适才惠师兄这一手‘小落雁式’。西圣派决不敢和南特派有什么过不去,更不敢得罪了此间哪一位英雄,只是为了武林中千百万同道的身家性命,前来相求惠师兄不可金盆洗手。”
此言一出,厅上群豪尽皆愕然,均想:“若干惠是否金盆洗手,怎么会和武林中千百万同道的身家性命相关?”
果然听若干惠接口说:“封师兄此言,未免太也抬举小弟了。在下只是南特派中一介庸手,儿女俱幼,门下也只收了这么八九个不成材的弟子,委实无足轻重之至。在下一举一动,怎能涉及武林中千百万同道的身家性命?”
兰英又插口说:“是啊。惠贤弟金盆洗手,去做那芝麻绿豆军官,老实说,贫尼也大大的不以为然。可是人各有志,他爱升官发财,只要不害百姓,不坏了武林同道的义气,旁人也不能强加阻止啊。我瞧惠贤弟也没这么大的本领,居然能害到许多武林同道。”
封太华说:“兰英师太,你是佛门中有道之士,自然不明白旁人的鬼蜮伎俩。这件大阴谋倘若得逞,不但要害死武林中不计其数的同道,而且普天下善良百姓都会大受毒害。各位请想一想,南特派惠二爷是江湖上名头响亮的英雄豪杰,岂肯自甘堕落,去受那些肮脏狗官的龌龊气?惠二爷家财万贯,哪里还贪图升官发财?这中间自有不可告人的原因。”
群豪均想:“这话倒也有理,我早在怀疑,以若干惠的为人,去做这么一个小小军官,实在太过不伦不类。”
若干惠不怒反笑,说道:“封师兄,你要血口喷人,也要看说得像不像。西圣派别的师兄们,便请一起现身吧!”
只听屋顶上东边西边同时各有一人应了声:“好!”白影晃动,两个人已站到了厅口,这轻身功夫,便和刚才封太华跃下时一模一样。站在东首的是个胖子,身材魁伟,兰英等认得他是西圣派掌门白登的师弟、大太保黄金牛米英,西首那人却极高极瘦,是西圣派二太保高卢鸡法克龙。这二人同时拱了拱手说:“惠二爷请,众位英雄请。”
米英、法克龙二人在武林中都是大有威名,群豪都站起身来还礼,眼见西圣派的好手陆续到来,各人心中都隐隐觉得,今日之事不易善罢,只怕若干惠非吃大亏不可。
兰英气忿忿说:“惠贤弟,你不用担心,天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别瞧人家人多势众,难道咱们北极派、东华派、兰陵派的朋友,都是来睁眼吃饭不管事的不成?”
若干惠苦笑说:“兰英师太,这件事说起来当真好生惭愧,本来是我南特派内里的门户之事,却劳得诸位好朋友操心。我此刻心中已清清楚楚,想必是我大哥到西圣派白盟主那里告了我一状,说了我种种不是,以致西圣派的诸位师兄来大加问罪,好好好,是我对大哥失了礼数,由我向大哥认错赔罪便是。”
封太华的目光在大厅上自东而西的扫射一周,他眼睛眯成一线,但精光灿然,显得内功深厚,问道:“此事怎么跟若干愚先生有关了?若干愚先生请出来,大家说个明白。”他说了这几句话后,大厅中寂静无声,过了半晌,却不见若干愚现身。
若干惠苦笑说:“我兄弟不和,武林朋友众所周知,那也不须相瞒。小弟早年经营买卖,家中较为宽裕。我大哥却孑然一身,家境贫寒。本来朋友都有通财之谊,何况是亲兄弟?但大哥由此见嫌,绝足不上小弟之门,我兄弟已有数年没来往、不见面,大哥今日自是不会光临了。在下心中所不服者,是白盟主只听了我大哥的一面之辞,便派了这么多位师兄来对付小弟,连我的老妻子女,也都成为阶下之囚,那……那未免是小题大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