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之后,群豪来到少室山上少林寺外。这两日中,又有大批豪士来会。当日曾在龙潭大峡谷上聚会的豪杰如黄牧原、高巨灵、邰盼等尽皆到来,九江白蛟帮史帮主带着“长江双飞鱼”也到了,还有许许多多是金泽丰从未见过的,少说也有六七千人众。数百面大皮鼓同时擂起,蓬蓬之声,当真惊天动地。
群豪擂鼓良久,不见有一名僧人出来。金泽丰说:“止鼓!”号令传下,鼓声渐轻,终于慢慢止歇。金泽丰提一口气,朗声说:“晚辈金泽丰,会同江湖上一众朋友,前来参拜如来佛祖和诸位大菩萨,拜访少林寺方丈和各位前辈大师,敬请赐予接见。”这几句话以充沛内力传送出去,声闻数里。
但寺中寂无声息,竟没半点回音。金泽丰又说了一遍,仍无人应答。
金泽丰说:“请胖先生奉上拜帖。”
胖尊者说:“是。”持了事先预备好的拜盒,中藏自金泽丰以下群豪首领的名帖,来到少林寺大门之前,在门上轻叩数下,倾听寺中寂无声息,在门上轻轻一推,大门并未上闩,应手而开,向内望去,空荡荡的并无一人。他不敢擅自进内,回身向金泽丰禀报。
金泽丰武功虽高,处事却无阅历,更无统率群豪之才,遇到这等大出意料之外的情境,实不知如何是好,一时呆在当地,说不出话来。
卜算子叫道:“庙里的和尚都逃光了?咱们快冲进去,见到光头的便杀。”探道子说:“你说和尚都逃光了,哪里还有光头的人给你来杀?”卜算子说:“尼姑不是光头的吗?”摸鱼子说:“和尚庙里,怎会有尼姑?”卜算子指着倪水树说:“这个人既不是和尚,也不是尼姑,却是光头。”探道子问:“你为什么要杀他?”
尹少宾说:“咱们进去瞧瞧如何?”金泽丰说:“甚好,请尹兄、胖瘦先生、黄帮主四位陪同在下,进寺察看。请各位传下令去,约束属下弟兄,不得我的号令,谁也不许轻举妄动,不得对少林僧人有任何无礼的言行,亦不可毁损少室山上的一草一木。”翻墙子问:“当真拔一根草也不可以吗?”
金泽丰心下焦虑,挂念清秋,大踏步向寺中走去。尹少宾等四人跟随其后。
进得山门,走上一道石级,过前院,经前殿,来到大雄宝殿,但见如来佛宝相庄严,地下和桌上却都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胖尊者说:“难道寺中僧人当真都逃光了?”金泽丰说:“胖先生别说这个‘逃’字。”
跪下向如来佛像礼拜。五个人静了下来,侧耳倾听,所听到的只是庙外数千豪杰的喧哗,庙中却无半点声息。
尹少宾低声说:“得防少林僧布下机关埋伏,暗算咱们。”金泽丰心想:“普光方丈、普华大师都是有道高僧,怎会行使诡计?但咱们这些旁门左道大举来攻,少林僧跟我们斗智不斗力,也非奇事。”眼见偌大一座少林寺竟没一个人影,心底隐隐感到一阵极大的恐惧,不知他们将如何对付清秋。
五人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一步步向内走去,穿过两重院子,到得后殿,突然之间,金泽丰和尹少宾同时停步,打个手势。瘦尊者等一齐止步。金泽丰向西北角的一间厢房一指,轻轻掩过去。瘦尊者等跟着过去。随即听到厢房中传出一声极轻的呻吟。
金泽丰走到厢房之前,拔剑在手,伸手在房门上轻推,身子侧在一旁,以防房中发出暗器。那房门呀的一声开了,房中又是一声低呻。金泽丰探头向房中看时,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两位老尼躺在地下,侧面向外的正是兰英师太,眼见她脸无血色,双目紧闭,似已气绝身亡。他一个箭步抢了进去。胖尊者叫道:“盟主,小心!”跟着进内。金泽丰绕过躺在地下的兰英师太身子,去看另一人时,果然便是兰陵掌门兰凝师太。
金泽丰俯身连叫:“师太,师太!”兰凝缓缓睁眼,初时神色呆滞,但随即目光中闪过一丝喜色,嘴唇动了几动,却发不出声音。
金泽丰身子俯得更低,说道:“是晚辈金泽丰。”
兰凝嘴唇又动了几下,发出几下极低的声音,金泽丰只听到她说:“你……你……你……”眼见她伤势十分沉重,一时不知如何才好。兰凝运了口气说:“你……你答允我……”金泽丰忙说:“是,是。师太但有所命,金泽丰纵然粉身碎骨,也当为师太办到。”想到两位师太为了自己,只怕要双双命丧少林寺中,心中悲恸,不由得泪水直滚而下。
兰凝低声说:“你……你一定能答允……答允我?”金泽丰说:“一定能答允!”兰凝眼中又闪过一道喜悦的光芒,说道:“请你……请你答允接掌……接掌兰陵派门户……”说了这几个字,已上气不接下气。
金泽丰大吃一惊说:“晚辈是男子之身,不能做贵派掌门。不过师太放心,贵派不论有何艰巨危难,晚辈自当尽力担当。兰陵派的事,便是晚辈的事!”兰凝缓缓摇了摇头说:“不,不是。我……我传你金泽丰,为兰陵派……兰陵派掌门,你若……你若不答允,我死……死不瞑目。”
胖尊者等四人站在金泽丰身后,面面相觑,均觉兰凝师太这遗命太也匪夷所思。
金泽丰心神大乱,只觉这实在是件天大难事,但眼见兰凝师太命在顷刻,心头热血上涌,说道:“好,晚辈答允师太便是。”
兰凝嘴角露出微笑,低声说:“多……多谢!兰陵派门下数百弟……弟子,今后都要累……累你金少侠了。”
金泽丰又惊又怒,又是伤心,说道:“少林寺如此不讲情理,何以竟对两位师太痛下毒手,晚辈……”只见兰凝师太将头一侧,闭上了眼睛。金泽丰大惊,伸手去探她鼻息时,已然气绝。他心中伤痛,回身去摸了摸兰英师太的手,着手冰凉,早死去多时,心中愤激难过,忍不住痛哭失声。
瘦尊者说:“金少侠,咱们必当为两位师太报仇。少林寺的秃驴逃得一个不剩,咱们一把火将少林寺烧了。”金泽丰悲愤填膺,拍腿说:“正是!咱们一把火将少林寺烧了。”
尹少宾忙说:“不行!不行!倘若秋郡主仍囚在寺中,岂不烧死了她?”金泽丰登时恍然,背上出了一阵冷汗,说道:“我鲁莽糊涂,若不是尹兄提醒,险些误了大事。眼前该当如何?”尹少宾说:“少林寺千房百舍,咱们五人难以遍查,请盟主传下号令,召唤二百位弟兄进寺搜查。”金泽丰说:“对,便请尹兄出去召人。”尹少宾说:“是!”转身出外。胖尊者叫道:“可千万别让中南六怪进来。”
金泽丰将两位师太的尸身扶起,放在禅床之上,跪下磕了几个头,心下默祝:“弟子必当尽力,为两位师太报仇雪恨,光大兰陵派门户,以慰师太在天之灵。”站起身来,察看二人尸身上的伤痕,不见有何创伤,亦无血迹,却不便揭开二人衣衫详查,料想是中了少林派高手的内功掌力,受内伤而亡。
只听得脚步声响,二百名豪士拥进来,分往各处查察。
忽听得门外有人说:“金泽丰不让我们进来,我们偏要进来,他又有什么法子?”正是翻墙子的声音。金泽丰眉头一皱,装作没听见。只听探道子说:“来到名闻天下的少林寺,不进来逛逛,岂不冤枉?”捣练子说:“进了少林寺,没见到名闻天下的少林和尚,那更加冤枉。”翻墙子说:“见不到少林寺和尚,便不能跟名闻天下的少林派武功较量较量,那可冤枉透顶,无以复加了。”摸鱼子说:“大名鼎鼎的少林寺中,居然看不到一个和尚,真是奇哉怪也。”破阵子说:“没一个和尚,倒也不奇,奇在却有两个尼姑。”卜算子说:“有两个尼姑,倒也不奇,奇在两个尼姑不但是老的,而且是死的。”六兄弟各说各的,走向后院。
金泽丰和胖瘦尊者、黄牧原三人走出厢房,带上了房门。但见群豪此来彼往,在少林寺中到处搜查。过得一会,便有人不断来报,说寺中和尚固然没见一个,便厨子杂工也都不知去向。有人报告:寺中藏经、簿籍、用具都已移去,连碗盏也没一只。有人报告:寺中柴米油盐,空无所有,连菜园中所种的蔬菜也拔得干干净净。
金泽丰每听一人禀报,心头便低沉一分,寻思:“少林寺僧人布置得如此周详,甚至青菜也不留下一条,自然早将清秋移往别处。天下如此之大,却到哪里去找?”
不到一个小时,二百名豪士已将少林寺的千房百舍都搜了个遍,即令神像座底,匾额背后,也都查过了,便一张纸片也没找到。有人得意洋洋说:“少林派是武林中第一名门大派,一听到咱们来到,竟然逃之夭夭,那是千百年来从所未有之事。”有人说:“咱们这一下大显威风,从此武林中人,再也不敢小觑了咱们。”有人却说:“赶跑少林寺和尚固然威风,可是秋郡主呢?咱们是来接秋郡主,却不是来赶和尚的。”群豪均觉有理,有的垂头丧气,有的望着金泽丰听他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