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自己的手,好半天说不出来话。我承认,有几秒钟的时间我产生了退缩的情绪。
这种画面太诡异了,我几乎是在瞬间联想到了那种游戏界面卡bug的样子。
我在大脑中尝试像移动鼠标一样去一寸寸的挪动自己的目光,就发现只有斜着看的时候闷油瓶和小花才会恢复正常的动作,但只要我抬头看着他们任何一个人,他们也会停下来,默默看着我。
我被盯得头皮发麻,而且,我自己是怎么回事?
什么时候出现的干化?
我完全不记得了。不,我摇头否定这种想法,不是不记得,而是更像我进入了一种幻觉里。
我愣在原地思索了很久,这时我产生了一种极其可怕的联想,如果这是幻觉,那么这种幻觉似乎会和外界真实发生的事情相互连通。
比如,在这短短几秒钟之内,至少我可以肯定自己没有接触过任何能导致我干化的东西,但我的身体确实出现了这种变化。
同理,就像小时候我还在尿床的时候,可能没有,我记不清了,但从那个年龄过来的小孩应该都做过一种类似的梦,梦里发大水或者被水泡了,醒来发现是尿床了。
所以,我是在梦里?或者一种类似梦境的幻觉里?
那我的身体正在外面被鲁神吸食么。
那么,此时此刻我一定和闷油瓶他们走散了,否则他在我身边,无论能不能将我弄出幻境,至少不会放任我的身体出现问题。
犹豫了一下,我开始尝试从他们口中套话,同时环顾周围,寻找可能从幻境中脱离的方法。
如果是幻觉,我首先想到的就是逻辑,幻境大多数时间里就像梦境一样是没有逻辑的。
现在无论是闷油瓶还是小花,他们给我的信息都是完全对立的,小花一直在诱导我说话,而闷油瓶的警示是不要说话。
然后,如果我把这想象成两股力量在作对,起因应该是,我们三个久别重逢,坐在这里聊了些事情,然后在聊起失魂症的时候,突然咔嚓一下,我进入了幻觉中。
哎,我忽然哎了一声。
我操。我突然有一个新理论了。
我抬头看着他们俩,很可能是,我们三个同时进入了幻觉里。而且在彼此的幻觉中,看到的对方都是不正常的。
也就是说,如果这时候闷油瓶看到的我是一只张着嘴口吐人话的癞蛤蟆,他通过我的肢体动作和言语逻辑来判断那就是我,那他也无法直白的提醒我。
因为幻觉会干扰我们所有可能推出正确结论的线索。
小花肯定也早就反应过来了,我们三个人正在幻觉里彼此互相试探。
我明白了,我狠狠掐着自己的大腿,要走出这种幻觉,首先必须得自己意识到自己处于幻觉里,同时你还得判断出对方是否认知到了他自己也在幻觉里。否则任何的提示都没有用。
我认真想了想,这种幻觉可怕在什么地方。
我眯起眼睛,我意识到自己的逻辑正在遭受一次又一次的干扰,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给我灌输这种幻境很可怕的直觉。
对了,如果这样去推理,其实非常简单。
我们三个都是聪明人,闷油瓶的作风更是果断直接,按理说他应该有无数种可以试探我的方式,为什么这么久过去了,我们还在对峙?
我回过神,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关于闷油瓶提过的,终极里“信”的那种力量。
一下我整颗心都提了起来,我操,我必须停下来!停止这种想象!
我浑身汗毛几乎在一瞬间炸起,这种幻觉恐怖在什么地方,我心说卧槽,最恐怖的地方在于,不是彼此之间无法提醒和试探,而是只要弄错一步,你的想法就会立马变成真实的存在。
这他妈就是个对赌概率的问题!
假如现在闷油瓶眼里看到的我是一只狗,他通过直觉判断那是我,那么,他要提醒我知不知道自己变成了狗在幻觉里,一个大前提就是,他必须首先得在心里承认那只狗就是我。
那么一旦,一旦我真的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幻觉里,他的假想就会成真,那只狗就会取代我,成为真实的存在。
当然,这里我只是打个比方。
实际上,如果这种幻觉能够投射,那么闷油瓶最不愿意看到的,很可能就是实际上他现在看到的我的样子——干化了么?
说明我们其实受到的不是自身幻觉的影响,而是对方幻觉的影响。
所以我看到的自己干化了,其实是闷油瓶幻觉中的我?
那么,只要这种判断出错一步,我们中有人就可能永远困在这种幻觉里,出不去了么。
而且,这种判断我甚至无法在潜意识层面去干涉,我不能想错一丝一毫的可能性。
我咬着牙,掐着手指,下意识开始抠指甲,这意味着我真的很焦虑,我必须万无一失的推算出来,我要让我的大脑和闷油瓶,和小花保持同步——每一步,每一秒的同步。
在那个瞬间,我内心翻涌起巨大的焦虑,开始将我整个人吞噬。
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完全剥离自己的主格意识,将自己剩余的意识掰成三份,让这三道意识开始在我的脑中打架,并且模拟交流对话。
然后我拿出手机,低着头开始打字,打完字,我将手机递到小花面前,开始诱导他按照我的设想跟我对话。
闷油瓶依旧在旁边抱臂打盹,但我知道,这可能只是幻觉让我看到的假象。
我不能产生任何肯定的想法,有一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同时我必须立马产生第二个念头,这个念头二要从念头一分岔出去,一生二,二生四的继续分裂下去。
这个过程持续了非常久,久到有好几次,我觉得自己已经当成分裂出了许多的人格。
四周开始出现了无数个我,一会感到身体异常的寒冷,一会又感到周围变得非常拥挤。
这时候,我竟然想到了浙江有些本地人爱吃的一种生腌酱蟹,我的脑子就好像变成了那种蟹壳,轻轻一挤就会爆开。
想回雨村钓鱼。
小满哥留种成功了么?
胖子,爸爸来救你了。
操,我竖起三根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又收回去两根。
牛逼大发了,我忽然想吃墨脱的鸡。
说来惭愧,我一边想笑,一边感觉到自己冷汗直流,整个人在这种意识割裂的折磨中异常痛苦。
马上,我感到自己变成了一个鼓胀的气球,随时都可能爆炸开。
但机会只有一次。我必须利用这种幻觉为我做点事。
深吸了一口气,我站起来,一边跟小花交流,同时将闷油瓶拍醒,我要带他做些他会感兴趣的事。
我们来到墙边,我蹲下去,示意他跟我一起蹲下来。
然后我们同时看到,我从墙体的深处拽出了一个石匣子。我把它抽出来,没有去看,而是递给闷油瓶。
好了,我安静下来,现在第一个逻辑不对的地方已经出现了。
请注意,我没有直接对他进行过任何暗示,但我利用了这种幻觉的力量。
我紧紧抓着盒子,然后转头看着闷油瓶,开始浑身发抖,只要——只要他能伸手去接。
此时此刻,我知道,这就是一个薛定谔的盒子。
答案是,闷油瓶的微表情没有出现任何的破绽,在那一个瞬间,我几乎丧失了所有希望,但接着,就看到他动了一下,忽然伸出手抓住我的手腕,另一手从我手中接过那个石匣子,随手丢在了地上。
信号对接成功了,我看着他,动了下僵硬的脖子。
他一把拽住我,命令道:“走。”
那一刻,他拎着我站起来,转身。与此同时,小花将黑瞎子背在身上,抬脚踢灭了篝火。
有几丝微弱的火舌还在跳动,但几乎是同时,眼前场景一换,我猛地睁开眼睛,接着耳边响起刺耳的乌鸦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