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军团的叛徒\/幻影!
钱,放在任一时代,钱的话语权都无可替代。
对画面外侧甩出巨尾的红蝎,它是蝎尾帮的标志。
蝎尾帮的话事人正坐于前,侍从们为其披上黑衣,点燃雪茄。
没人知道加洛克多少岁了。
或许他掺进烟卷中的不明粉末,真的能延年益寿。
有人称他曾是八十年前,往生冢之战的亲身经历者。
战争结束后,加洛克通过倒卖多余的军需积累人脉,发展起第一批势力。
无数个岁月后,他的家不再是树林中的木屋…
…而是这坐落山腰的大理石别墅。
由精灵大陆进口的夜明晶石,对长耳一族的公爵而言,也算不可多得的奢侈品。
可史德瑞克与阿斯拉,从他们跨过大门开始算,这是他们看到第二十八尊夜明晶石雕塑,都被雕刻为加洛克本人的半身像。
“这家伙可能是个自恋狂,但他很有钱。”
十五分钟前,当二人经过第十尊水晶雕像时,史德瑞克对阿斯拉悄声说道。
“对他的家仆来说,可就有点麻烦了。”
阿斯拉以相同风格的语气对兽人调侃。
留下杰克的头颅,客套话,会谈与领赏。
阿斯拉不太喜欢面前的老家伙,特别是他谈生意时,还不时要用眼睛打量自己脸部以外的地区。
像是在将阿斯拉的身材,同身边两名侍女进行对比。
要史德瑞克来说的话,那两个侍女该考虑嘴上少穿点儿,给肚子和大腿多穿点儿—他在指她们的面纱,和暴露到充满明示的衣裙。
好在加洛克没有真的对她动手动脚。
好在会谈还算顺利,拿钱走人的步骤,没出什么乱子。
按照约定,六四分成。
兽人刀客也不敢赖账,他了解补充箭矢与体力后的人类游侠。
即便是女儿郎,阿斯拉的眼也大可同死神划等。
“今后,有什么打算?”
站在黑水河畔的交叉路口,阿斯拉决定选择有板石覆盖、可能通向炊烟村落的东侧小径,为自己找家旅店之类。
“真没想到你会问这个,不过多谢关心。”
兽人刀客用脚踩踏布满泥泞的偏僻方向,他准备西行,听说有帮兽人伙计准备在苍白之森安营扎寨,最近在广招伐木工人、石料匠和“用心棒”。
“用心棒?”阿斯拉还是首次听到这种说法。
“啊,这说法来自利尼维亚南方的古城,”史德瑞克亮出他新买的刀刃,斩下一根野草含入口中,“把木棒插在门凿里,这样半开门也能防止伪装过路人的强盗袭击。这就是用心棒,后来引申出护卫的意思…”
很新奇的称呼。
史德瑞克与阿斯拉都笑出声来。
希望下次重逢时,他们的合作项目里不会再有雪怪和松枝烤串。
“有这把新刀,我一个人就能干两份活。”
史德瑞克按下砍刀握柄上的按钮,宽厚的剑刃滚动链条,令排列紧凑的锯齿逆时针高速旋转,削铁如泥的气势如风暴袭来。
这是一名黑暗骑士低价卖给他的二手货。
还能用,就是需要不时上油。毕竟这是把几经转手的老锯子。
“那么,就这样分别吧。愿阴影庇护着你。”阿斯拉对史德瑞克微微点头。
“影武者联盟的祝福方式,很好。”史德瑞克又望向天空,队长那四只哥布林可帮了他们个大忙。他什么时候也能有一艘自己的飞艇?
哈,对赏金猎人来说,养匹马都是在剖心卖血。
太多东西对浪客而言,只能是种累赘。
回过神来,将视角由云层转回眼前的平原时,他发现只有自己一人站在原地。
阿斯拉离开了,用她神奇的“魔术斗篷”。
“好吧,下次有机会,我要找她咨询咨询,买个一样的。”
史德瑞克掂量着钱袋,按照计划向西走去。
兽人与人类游侠的故事,由命运画上暂分隔符。
……
……
八十年前,利尼维亚—瓦拉杜勒东方边境。
饮下恶魔血液的军团,杰克的军团,瓦拉杜勒双王的军团。
名为燃烧之刃的军团统领。
杰克以皮鞭驱使战马,名为地狱车轮的黑马,于夜幕下奔驰。
那是一次奇袭。
杰克知道,这是一场赌博。
加洛克也知道。
杰克是瓦拉杜勒两朝的老臣。
从他还是个与野狼抢食的孤儿时,瓦拉杜勒第三任君主德里斯坦带他回到皇城,为徒手杀死野狼的男孩奉上面包与温床。
他的天赋,被德里斯坦发掘。
正如深埋地底,被尘土与石壳封印的宝石。
十二岁那年,他成为瓦拉杜勒最年轻的帝国少将。
后来,当德里斯坦预感到死神的脚步日渐临近,他对立下无数战功的杰克只有一个请求:将他的忠诚延续下去,到他的孩子们心中。
瘟斯洛与瘟达戈尔。
没人想到,两名王子会因父亲死前的惨状,将追求切换为夺得长生不老。
没人知道,饮下恶魔血液,不过是他们利用杰克的忠诚,进行人体实验。
事实证明效果欠佳,杰克的脸被恶魔血液引发的高热焚毁。他不得不时刻以封面隐目的颅盔示人。
没人知道,他们征服利尼维亚,不过是想让小白鼠由一笼增至十仓。
就是用孤儿、奴隶与痨病鬼做实验,纸也会包不住火。
教堂的舆论,比三座巨石还要沉重。
可是,没人会同情来自他国的战俘。
可杰克战死了,矮人国的火炮让他的诅咒之躯分崩离析。
临死之前,杰克紧握熄灭的黑刃。
他的眼睛,会被加洛克铭记一生。
他的诅咒,比冥炎黑铁铸造的利器更为伤人。
他看到加洛克面不改色看着自己,看着身后无数战友的尸骸,看着焦烟、血液与炮火扬起的尘土。
“这些是你的,拿上后快滚。”
利尼维亚人将钱袋丢向加洛克,他们留他一命只是想突显自己的宽厚,而非加洛克仍有价值。
善待第一个递出投名状的人,跃水之鱼才会越来越多。
“是,是,嘿嘿!”加洛克露出两排墓碑般的黄牙,他咬下一块金币。回音响度与硬度都是绝佳行货。
杰克的身体,左半边肩膀化为红奶酪般孔洞密布、鲜血直流的疮痍结晶。
可他还是要前进,哪怕废掉一条腿,哪怕被弹片刺穿的左眼早已失明。
哪怕他知道,恶魔的血液,要抵挡如此沉重的伤痕也是以命搏财。
骷髅般的五指,抓住加洛克的脚踝。
最后的燃烧,最后的怨念,最后的怒火—
“我诅咒你,用我的灵魂,用我的恨意。”
“今后的日子里,你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会…”
“…在绝望与对死亡的恐惧中度过。”
“你可能会…荣华富贵…但是…”
“…你绝无可能…心安理得去拥抱它们!”
—直到,直到,直到杰克回来,直到杰克的镰刀,为加洛克带来最后的解脱。
杰克的心脏,被利尼维亚人以短剑刺穿。
杰克的尸骨,也沦为往生冢白骨原的零件之一。
直到恶魔的血液,直到雷鸣后的神隐令他复活。
他被埋在一处野南瓜田下。
他也不清楚自己算是什么,人类的躯体,尸块与腐肉,灵魂寄宿其中。
恶魔的血液仍在流淌,感染同化着本不属于他躯体的植物根茎,枯叶与全新的头颅—南瓜—长势尚好的野南瓜。
燃烧军团的幽魂,他要叛徒加洛克偿命。
他要追逐那个叛徒,为此穷尽一生,也绝不放弃。
“我是—杰克—死亡的—代理人—!”
“哈哈—嘿嘿嘿—哈哈—!”
雨落上脸颊。
杰克的心,却冷到能将坚冰融化蒸发。
……
……
真是讽刺,八十年后的重逢,加洛克都快一百岁了,看上去却同刚步入五十岁老年危机的家伙一样。
杰克,他的团长,愚忠的战士,看看他成了什么?
一颗南瓜头,一头被斩首的怪物和传说,燃烧军团最后的历史遗物。
真是可笑,可悲啊。
加洛克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
他只是想过得更好,瘟达戈尔和瘟斯洛就是两个败家子儿,跟着他们,死在瓦拉杜勒也是迟早的事。
比起杰克不带脑子的忠诚,还是另谋出路更为实在。
往生冢一战后,加洛克凭借军火倒卖,雇佣起第一帮人。一开始只是橄榄油与农场干酪生意,后来,他们来到黑水河畔。
他们发现这片沼泽的土壤如此肥沃,一种生长于良知边界的毒草,对加洛克抛出橄榄枝与金币。
这种植株炼制出的提纯物,味道好极了。
不止他一人这样觉得。
很快,他便靠着这种传奇香料功成名就。
发财,他想不出更好的词。
“呵,永别了,团长…”
加洛克将杰克的头颅踢入烤炉,划开火柴后丢入炉中。
愿过去的阴影,随木柴一同消逝。
怎可能会如此简单…?
对了,还有一件事。
对杰克的悬赏令是由黑道秘密派发的。
加洛克不希望第三个人知道,杀死恩多尔的凶手杰克不是被蝎尾帮亲手杀死,而是被两名不三不四的赏金猎人。
他需要他们永远闭嘴。
特别是那个身披紫衣的女人。
一个女人,舞枪弄剑,打打杀杀?这算是什么!
在他近一个世纪的阅历中,女人,应该负责为男人倒酒。
女人,应在男人归家后温床侍奉,女人…就该是陪衬花朵的嫩叶。
他取下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兽人刀客与女游侠的人头,谁能取下他们中的任一个回来见他,他会赏立功者十块翡翠价值的金币。
还有数不清的女人,免费的天堂粉末。
听懂了么?很好,那就去做。
他对家族内部的人,向来很有信誉。
因为不信任他的人,早已命丧狼口。
“嘿嘿,赏金猎人。杰克,看看你成了什么,一具死在三流痞子手上的僵尸!我会怀念你的…”
火柴被丢入壁炉,腐朽的南瓜头颅因高热噼啪作响。
像是杰克在尖叫。
加洛克点燃烟卷,让灵魂与意识回归致幻药物创造的虚构天堂。
……
……
“呸,加洛克是个混蛋。”
“我说,你真要帮他去取那个…阿斯拉的人头?”
他们刚加入蝎尾帮没多久,连货物运输员都没做过。
可他们想要出人头地,他们知道来找加洛克比原本耕田种地、吃米糊拌土豆泥的生活更有盼头。
征税,强盗,干旱洪涝。
当二人发现酒馆中的熟悉身影时,他们知道机会来了。
他们的弯刀和匕首,还没舔过血呢。
他们会因这一战飞黄腾达。
他们踢开酒馆大门,按照窗中的倒影寻找游侠的座位。
他们用火枪打碎一盏吊灯。
无关人士,可以考虑上楼或滚蛋了。
壁炉中的火焰燃烧着。
狞笑的南瓜中迸出火光。
命运的车轮啊,转过一圈后,杰克与加洛克,他们的命运回归原点。
……
……
历史在重现,记忆中的厄运正同现实重合。
加洛克待客大厅中的木门,不知为何无法开启。
桌上的黑色玄铁,它本属于一名不死战士。
也只有在杰克手中,它才能变化自如,由刀枪棍棒间切换。
加洛克眼前的景象,是大团暗蓝火焰簇拥灼烧下,飘至空中失去沉重的南瓜。
因火焰与木炭的啃食,其金黄的表皮由肮脏的浅灰替代。
可头颅的主人,主人的冤魂不会放过加洛克。
黑暗中的蓝色火焰,如海龟港传说中的塞壬鱼妖般诡秘,惊异。
“加—洛—克—”南瓜的口中喷出烟灰,南瓜的口中伸出无数藤蔓与植物根茎。
加洛克想要逃跑,杰克的冤魂,则做出同八十年前绝无差异的行动。
藤蔓与枯木构成的五指,紧握并烧伤叛逃者的脚踝。
诅咒声,呢喃低语与狞笑。
加洛克的骨肉,在这永不停息的梦魇中窒息,化作黑暗魂火的燃料。
“不要…滚开…啊…!”
大团紫色雾气飘离加洛克,一个老人的七窍。
排干灵魂的僵硬骷髅,则成为复活的最佳容器。
长满藤蔓的灰色南瓜,攀上尸骸的双肩。
加洛克将要付出的代价,不止如此。
桌上的玄铁,在被“加洛克”拿起的一瞬,像是按动开关后的机器般燃烧起来。滚烫的橘色火焰,却无法灼蚀尸骸分毫。
因为加洛克的头,已被一颗裂隙遍布的南瓜取代。
“嘿嘿…嘿嘿…可别被恐惧…冲昏头脑…”
加洛克,恐怕早已不再是他,今后也不可能再是他自己了。
屠杀协奏曲的前奏,演出开始。
……
……
争端以阿斯拉对吧台扔下两颗金币,告一段落。
“抱歉,添麻烦了。”阿斯拉对台桌下的酒保微微点头。
酒保像只冬眠结束的睡熊般探出头来。
确认纷争结束后,他为自己倒上半杯冰水,起身压惊,恢复镇静。
两名寻财而来的蝎尾帮杀手,一人失去左臂,另一人四肢都被箭矢穿透,如牛骨般被钉上木墙。
他们的惨叫声,可不如酒馆琴师的钢琴悦耳动听。
一名赌徒,在阿斯拉关闭大门后不久,捡起蝎尾帮仆从们的砍刀与悬赏通告。
同两名失去手臂前的打手一样,他也认为这是个机会。
……
……
是的,不会失手的。
他都尾随她一路了,那个叫阿斯拉的女人。
赌徒的一生都在靠机会吃饭。
这次,机会就在自己手里。就像死亡轮盘游戏中的骰子,抛下去后,能否滚入下注时的方格全凭造化。
他要用两名蝎尾帮倒霉蛋的匕首,刺穿女人的后脑勺。
他将它们抛出,等待尖叫声与倒地声传入耳畔。
“看来,你没有他们说的那样厉害。”
赌徒的确听到了声音。
是一名女人的声音。
但发声者不是阿斯拉。
以手指间隙夹住匕首的女人,落下枝头,将匕首瞄准其飞来的方向,挥抛回敬。
赌徒的眉心,在寒光乍现的短暂疼痛后,化作一颗被钻开的椰子。
血液,脑浆与组织液混合为半固态的淡灰,流出脑颅。
阿斯拉打量起为自己接下飞刀的来者。
“来者”女士,也打量起面前的影武者幸存者,一位游侠,一名刺客。
在阿斯拉眼中,幻影是一条狡猾的白蛇。
而在幻影眼中,阿斯拉则是曝于光下的蝙蝠。
落到地面的蝙蝠,只有待宰的份。
“你不是来帮我的,对么?”阿斯拉看到身前的白衣女人,年龄从外貌推断,与自己相差无几的女人踩住悬赏令的一角。
幻影抽出白色披肩下的右手。
飞刀,五把飞刀自指间探出。
“您是该自求多福了,阿斯拉…小姐…?”
她的深棕色辫发,伴随头部的倾斜摇曳。
她的口吻,伴随眼神的轻蔑而冰冷。
她的声音,与残酷的毒蛇无异。
……
……
最后一个,杰克擦去黑刃上的血滴。
身着白裙的女孩,眼中流淌着泪与血的混合溶剂。
可怜的孩子,临死之前,都还以为杰克是戴着南瓜头套、准备同她玩万圣节惊吓游戏的爷爷加洛克。
杰克将女孩的尸体抱上摇篮床。
黑刃边缘的火焰,引燃窗帘。
杰克击碎屏风,自阁楼跃下。
蝎尾帮,加洛克,就此不复存在。
下一个目标,会是谁呢?
“嘿嘿…兽人与游侠…”
“你们最好…下半辈子…都别被我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