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过去的梦\/降临者!
时间,一小时十五分钟前。
兰瑟与热莉,还没能同但丁见面。
在午夜的召唤下,山谷中的树林被一层神秘的灰色雾气所笼罩。
一幅源于大自然之手的绘卷即将完成,只待最后一笔风雨的点缀。
这是名为瓦拉杜勒的灰土。
这片植被如骨爪般耸立的黑木森林,被称作亵渎树林。
要下雨了。
“啊…啊…”身材不算魁梧,可也称不上“欧蒂斯小麻杆”的男人,口中的喘息让他在恶魔面前流失热量,活像名失去母兔的困兽幼崽。
但丁以冰原般的虚弱,靠上身后的木门。
那是他第一次面对恶魔,眼前这自诩万物净化者的地狱魔焰。
那手持黑钢长矛的恐怖存在,它的目光能穿透灵魂,能让任何将死于其利刃下的存在吸入寒意。
突然,长矛在它手中如活物般扭动,在火蛇倾吐间化作一柄利斧。锋利的刃面在月光下闪烁着不祥的光芒,直指但丁的脖颈。
一阵燃烧与劈砍声后,本就摇摇欲坠的石砌小屋,在猎魔人与恶魔踏出边界后变作废墟,尘埃与碎石如同末日的余烬,四处飘散。
身披灰袍,头颅绝非凡人的恶魔狞笑着。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嗯?”
这笑声以天边的雷鸣为伴奏,为但丁引下一段死亡组曲。
每次回响,都是对但丁心脏的磨损刺杀。
但丁对他亮出枪管,不料仅剩的三颗银弹,在恶魔挥舞的利斧面前,如同脆弱的老鼠触及猫爪般散开。
弹开那些子弹,对头顶橙色木颅的邪祟而言易如反掌。
因为那恶魔也曾活过,他所经历的战场是但丁无法设想的。
他所经历的战争中,比三颗银弹要隐秘的暗杀手段杂如牛毛。
又一声龙鸣般的重雷,随阴云落下,劈开二人身后的古松。
为那棕灰色的存在,染上一层炭黑,吹去一阵烟火。
雨在二人身边的子夜下起,宛如无数银针,刺破黑暗,也刺穿猎魔人的的理智。
他拔出背后的铁斧,面对武器在手中变为黑暗阔剑的恶魔。
两者的对决,在猎魔人彼时的梦中重现。
那是但丁多年前的魇影。
“你这个恶魔,你害死了整个家庭,让他们沦为你这样的尸鬼…”
“…你…究竟…是谁…!”
他们的激战在天边龙吟般的滚雷衬托下,愈发诡异。
每一次碰撞,都伴随着青蓝的电光石火。
整片阴森的亵渎树林,都在为这场生死较量而颤抖。
每棵黑木都在随风摇曳,仿佛在地下斗场中为格斗者押注、商讨赔率的赌徒。
“我只是让他们为曾经的血债,付出代价。”
“神隐在黑暗之中,给了我看清黑暗的眼睛…嘿嘿嘿…”
“吾即死亡与审判的…执行者…!”
“我的名字是…杰克…!”
恶魔的笑声在雨中回荡,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嘲讽。
在这场雨夜决斗中,但丁与恶魔的身影在闪电的映照下,显得分外狰狞。
“你不是个审判者,你只是个屠夫。”
“一个带着食尸鬼四处劫掠的屠夫。”
但丁的话,无疑是这场战斗的助燃良方。
杰克手持黑色阔剑,与但丁的铁斧碰出火花,每一击都倾注足以摧骨断骸的力量。
石屋的废墟凝视着这场恐怖的对决。
“屠夫?我只是在执行神的意志,孩子。”
“神隐让我对他们降下惩罚—”
“身为逃兵的父亲,身为烟花女的母亲,和那—”
“—同父亲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杰克的手中燃起火焰,那火焰削断猎魔人板斧的握柄。
但丁最后的武器,被杰克踢入身后丘崖下的湍流。
而天空中不断划过的闪电,仿佛是天地间的惊恐之眼,正在共同目睹这一幕超乎寻常的战斗。
第三阵雷鸣如同天启的序章,震耳欲聋地划破夜空。
当强光消散,杰克手中的长剑已幻化为另一把冷冽的长柄钩镰,锋利的刃面反射着幽暗的光芒,连凡人的呼吸,都要被它割裂。
“不—不—!”
但丁此刻只能捂住胸前的伤口,忍受着斑斑血迹为鼻尖提供的腐臭与腥气,眼神中闪过无数道恐惧与难以置信的动摇。
他挣扎着站稳脚跟,用尽全身力气喊出心中的困惑:“你口中的‘神’,它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杰克,那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起诡谲的火光。
“凡人无需知晓…神隐之事…不过…”他缓缓举起那把致命的钩镰,声音中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你灵魂的肮脏…让神隐批准你死去…嘿嘿嘿…接受就好…!”
每一个字眼都如同利刃,刺入但丁的心脏。
“嘿嘿嘿…嘿嘿…!”
“呃—啊—!啊啊啊啊—!”
然而,就在杰克准备给予致命一击的瞬间,天空再次怒吼。
这一次,雷鸣的目标不再是无辜的山丘,而是那高举黑镰的恶魔杰克。
一道耀眼的闪电从天而降,径直滑向杰克。
“啊啊啊啊—!”恶魔的嗓音,由于电流的折磨打颤重复。
恶魔的身躯在颤抖,恶魔脚下的草叶化作灰土。
他嘶吼着,身体在电光火石间被撕裂粉碎,化为灰烬,消失在空气中。
只剩下在高温中弯折变形的黑钢钩镰,末端喷吐着焦烟。
像是要无声纪念它曾经的持有者,它的前任主人。
像是神明亲自降临,亲手执行对邪恶的审判。
对于但丁来说,这是他人生中最不可思议的一刻,也是最恐怖的记忆。
当他还是一个不到十七岁的年轻人,第一次面对如此可怕的恶魔时,他意识到自己多么渺小。
那一刻,他后悔没有听从老师范海辛的劝告。
他没有选择留在教堂里睡觉,而是冒险踏入这未知的黑暗世界,只为亲眼证实“无头骑士杰克”的传说。
还带着老师的枪和斧头一起来送命。
“哇—呀—!”
后来,杰克大气也不敢喘上半声,捡起他的—当时还是他的老师范海辛的—双管猎枪后拔腿逃离。
但丁所能想到的最贴切的形容是,身后有狼群的、多长了十条腿的兔子都没他当时跑的那样快。
后来,但丁还是跟随着一支军队步入此地。
他同杰克尚有过第二轮交锋。
不过,那就是另外两则故事了。
被封存于岁月琥珀的往事。
……
……
猎魔人与孩子。
故事落入结局,夜已深沉,壁炉里的火苗跳跃着温暖的光芒,映照在满面胡须的但丁脸上,多出几分柔和。
他轻轻拍打着身边红发女孩的后背,动作温柔而有节奏,宛如一首无言的摇篮曲。
安雅,这个像极了年轻时妻子的女孩,睫毛轻颤,呼吸渐渐均匀,终于在父亲温暖的怀抱中沉沉睡去。
四周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了,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夜风低语,以及两人之间流淌的父女之情,温馨惬意。
但丁低头凝视着女儿熟睡的脸庞,眼中满是宠溺与自豪。
她是他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
是他在无数次冒险后,回到家中最渴望见到的身影。
他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小心翼翼地将她安置在床上,盖好被子,确保她不会着凉。所幸,这家旅馆的基础设施不算太糟。
不久,一抹晨曦透过窗帘的缝隙,悄悄爬进房间。
安雅眨了眨眼睛,从梦中醒来,第一眼便看到了父亲坐在床边,正微笑地看着她。
她揉了揉眼睛,好奇地问道:“爸爸,下次你可以再给我讲讲,你年轻时候的冒险故事吗?”
但丁微微一笑,眼中闪烁着光芒,仿佛一步踏回到那令他热血沸腾的日子。
“当然可以,我的小安雅。”他温和地说,“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下次不要在我外出工作的时候,偷偷溜过来。你知道,外面的世界很危险,故事里的大南瓜怪可是会找上来的哦。”
安雅咯咯地笑了起来,她知道父亲是在开玩笑。
但那份担忧和爱护,她能真切感受到。
“好啦,爸爸,我答应你。”她俏皮地回答,“不过,你也要答应我,每次回来都要给我讲一个新故事哦。”
但丁点点头,笑容更甚。
“成交,我的小探险家。”他轻声承诺道。
不过,原本简单的尸鬼追踪任务,竟会因两名天外来客的降临发生偏转,这是但丁也未能预判到的情况。
不是每天都有陨石雨砸向雪原的情况。
还刚好落在一家旅馆后的空地。
……
……
降临者。
阿兰的手指在键盘上舞动如飞,屏幕上光影交错,一场史诗级的战役正缓缓落下帷幕。在“老兵”难度下,他已经奋战无数小时。
每一次决策都至关重要,每一波敌人的攻势都是对智力的考验。
随着最后一道防线稳固如山,恶魔之主摩洛克终于在一片火海中倒下,发出震天的怒吼。
“呼…解决他了…真是太刺激了!”
阿兰的心跳加速,他知道,这一刻,是他无数次失败后终于取得的胜利。
屏幕闪烁,一个从未见过的选项悄然浮现—“不可思议”难度。
不同于“不可能”的极限挑战,这个新出现的选择带着一抹神秘与诱惑。
阿兰犹豫了片刻,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好奇与冲动。
他深吸一口气,将鼠标移向那个按钮。
“哇—要爆炸了吗—灭火器—?”
“哇啊啊啊啊—!”
白光骤然亮起,如同太阳爆发般瞬间吞噬整个房间。
阿兰闭上了眼睛,感觉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当再次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竟站在一片广袤的冰川雪原之上。
群山幕后,便是以迪纳斯国王为名的城堡与塔楼。
但一切都变得如此真实,触手可及。
“这是…虚拟现实模拟?”阿兰不敢置信地低语,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手中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剑,身上的衣物也变为闪烁银光的铠甲。
“肯定是在做梦,嗯,绝对是这样。”
“啊—痛痛痛—最古老的确认方式,但很有用。”
脚下的石头,又在此刻为他奉上玩笑。
当阿兰从水潭中挣扎起身,甩去沾满全身的泥泞,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面容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奇幻的世界。
那把剑在他手中沉甸甸的,不再只是游戏中的插画与道具,而是有着实实在在的重量与质感。
他试着挥舞了几下,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力量在体内涌动。
正当他沉浸于这一连串的奇异体验中时,一阵喧嚣便打破周围的宁静。
三只兽人闯入他的视野,它们正忙于在废墟中搜寻着任何可能有用的零件。
其中一只格外强壮的兽人举起了一个电锯,那锐利的锯齿在阳光下反射出危险的光芒,显然,它对这意外的发现感到相当满意。
它就知道,跟着矮人国开来的履带车,总能淘到些“俺寻思”也没法搞懂原理,但绝对足够方便的东西。
“嘿,俺钢索说,咱们接下来见着警骑都不用怕了。”兽人向身后的兄弟们展示起自己飞速旋转的战利品。
阿兰的目光被一旁的景象吸引过去。
那是一片散落着各种废弃机械的区域。
而在其中,他看到了一名红发少女,她的眼神空洞,仿佛被抽干体内的血液,任由身边的兽人对她进行着碰肤触体的粗暴检查。
“唔—俺飞镖说—这个人类娘们儿,不好吃,”第二头兽人抓起女孩的手,左右摇晃后丢下她冒出火花电线的左手,“俺飞镖没那么硬的牙口。”
“哼,俺铁渣说,咱该把这个撑咬的人类搬回去,”第三头兽人用扳手挠抓着后背,还不忘出谋划策,“这样咱这个冬天都不缺柴烧了!”
但现实远比想象中残酷。
“啊—这不是动漫网站里最常见的少女哥布林情节—”阿兰惊呼,急忙捂住眼睛,试图不去看这令人心痛的一幕。
六颗温水煮蛋般的眼球整齐划一,向他看齐。
“你们继续就好,我什么也没看见。”
阿兰反复说着,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与自嘲。
没办法,他又不是真正的骑士。
可是,以钢索为首的兽人显然不这么认为。
至少,就是从盔甲和面相上看,阿兰也算是个花得起钱打扮自己的阔佬。
电锯的轰鸣声在空气中回荡,火花四溅,阿兰迅速地做出反应。
钢剑在他的手中仿佛拥有生命,随着他的意志,变为一面坚实的盾牌。
电锯的利齿咬合在金属盾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但阿兰稳如磐石,没有丝毫退缩。
\"想用这点小玩意儿就吓倒我?做梦去吧!\"阿兰大声喊道,手中的钢铁再次流动,从盾牌化作一把沉重的战锤。
他猛地挥动,锤面带着一股不可阻挡的力量,狠狠地砸向了那两名兽人。
“呱—俺铁渣—第一次上天—!”
“哟—俺飞镖也是—飞镖也是—!”
兽人们被突如其来的巨力击飞,一时之间无法确定自己会在哪座山头降落。
“嗯,俺钢索可不是怕你,俺要去追俺的兄弟们!”自称钢索的兽人收起电锯,便背对阿兰向不远处的森林跑去。
至于它何时回来,阿兰认为,那不是自己要考虑的问题。
战斗结束后,阿兰冲向那名昏迷中的少女,将她抱起后撤离战场。
他找到个相对安全的洞穴,将女孩放下后才仔细打量起来。
当他的目光落在少女身上时,他注意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细节—她的皮肤下隐约可见电子线路的纹路,还有那精致得不像生物构造的肢体关节。
以及,女孩断肢皮肉下的金属零件、黑色滚轴与三色接线。
“原来如此,你不是人类…”兰瑟自言自语,惊讶于自己的发现。
就在这时,少女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但很快就聚焦在了兰瑟的脸上。
“你是谁?”少女的声音带着电子合成的味道,却意外地柔和。
阿兰微笑着回答:“我是兰瑟,兰瑟·兰特斯。刚刚救了你的,我应该,也许,大概是个骑士什么的。”
这名字还是阿兰根据他看过的异世界动漫、小说起名风格,临时编造的。
少女愣了一下,随即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我叫热莉,热莉·爆破。虽然我确实是个机器人,但我更喜欢被称为玛丽亚。”
“矮人王博古尔国营工厂,编号四三四三,第三套产品流水线。”
“淘汰原因是,太过卡通化,以及能量波动不稳。”
少女向兰瑟伸出双手。
太过卡通化,兰瑟倒是能够理解。
不过,就是他自己的头发都变成墨蓝色了,粉色头发、尖耳朵和肤白如雪,这种基础操作应该很寻常才对啊。
比起这些,能量波动不稳又是怎么回…
“啊啊啊啊啊—!”
一轮烤箱烩火腿般的触电过后,兰瑟收回他的左手,才真正理解热莉被停机淘汰的原因。如果说矮人的话,这样一下估计不死也要住院的吧!
“抱歉,兰瑟先生。不过,作为您救我一命,让我成功重启的报答,”热莉头顶的天线像是种被称作呆毛的发丝般绷直,直到她走到兰瑟身边。
在兰瑟的提醒下用树叶包好手腕,充当临时绝缘体,“您可以免费使用、差遣在下,享受在下的一切服务,直到永远。”
热莉俯下身来,头顶的天线也在这时收缩为蚊香状的螺旋,在那对金色铃铛般的发髻中央摇晃。
“奇怪,是要摸一下头吗?”兰瑟拿起一根树枝,戳向热莉的额头。
他可不能再次冒险,冒被电成烤鱼的险。
居然没事,唔,没事就好。
兰瑟像块冰淇淋那样瘫倒在地,口中的气仿佛只进不出,让他变作一台加大号人形吸尘器。
“主人,您中暑了,必须马上带您去医—”热莉的话,与她伸出双手的动作,都被兰瑟张开的掌心打断。
兰瑟知道,如果热莉要跟着他,最要紧的任务便是解决她的触电问题。
热莉需要找双手套。
至于兰瑟自己,他需要平躺片刻,让自己的大脑稍作调整。
不远处还有自己从天而降时,砸下的土坑。
希望利尼维亚的草坪保护法,没和之前那个世界一样严苛。
兰瑟现在可没有工作,总不能打工赎身或卖掉这身衣服啊。
“咳,这到底是什么人…”
但丁下意识看向怀中的女孩,安雅还没有醒来。
自己面前的两个家伙,又是什么来头?
但丁要面对的问题还不止这些。
因为午夜是它们觅食的绝佳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