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的秋风还能称得上软柔,到了夜间,秋风则脱去了那丝伪装,有了些横戾。吹的树叶哗哗作响,吹在人身上,轻薄的袍子已有些抵不住她的侵略。
秋月高悬,长街融在月色中,透明、空旷又寂寥。
一道人影从长街尽头奔出,他脚步踉跄面带惊慌,急急忙忙的走到一处宅院前,推开院门闪身进去,随手掩住了门上了闩。
刚走开两步,他又退了回来,趴在门缝里向外张望,门外除了月光再无其他,他放惶恐的心这才有些安定。
“相公,你回来不进屋趴在那看什么?怎么回来这么晚,晨间出门时你没说有应酬啊?”
身后响起女人的声音把他吓一跳,他回过身,装作若无其事道:“我走得累了,倚着门歇会,走吧,回屋。”
他朝厅堂走去,留下女人自言自语:“明明趴在门上朝外瞅哪像歇息的样子。”
她朝院门处看了会走进屋,已不见相公的影子。不由抱怨起来,“才回来就又钻进那个狐狸精的屋里去了,让她吸光你的髓,看你还能快活多久?”
“你说你暴露了?”
女人震惊又有些不可置信,丹凤眼瞪得溜圆的看着男人。
男人端起桌上的茶壶,也顾不上往杯子里倒,直接嘴对嘴的灌起来,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火烧火燎的嗓子才舒服一些。
他放下茶壶长呼出一口气,一歪身倒在了睡榻上,只觉浑身酸痛。
“我临下公时,去找城防图册,看到我前阵制定的流民安置书就随手拿起翻翻。那管档籍的书吏看到,无意中说出这份安置书被皇城司的人借了两天出去才还回来,而且,那个皇城司的人还是拿着官家的印章来查阅的。
那书吏口口声声称那皇城司的人高特使,那不就是负责查任志死亡的皇城司的指挥使高惟明吗?
任志刚死时,他就来过枢密院,想查阅任志经手的卷宗,被我以事涉机密挡回去了,没想到他还是起了疑心,竟然申请到了官家的准许来查。”
“既然他早查到了这份流民安置书可疑,就该抓你了,都这么几天过去了,也没见有什么动静,你不是还好好的,是不是他并没有看出流民的问题?”
女人道。
“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惊慌过后,我也有了你这想法,就镇定下来。下公后,正常的出衙门准备回家。
我还是有些心虚,就边走边暗暗留意身后,这一留意不要紧,有俩人一直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我!
我不敢直接回家,就在外面七拐八绕的装着逛街,那俩人始终跟着我,我这才明白,高惟明之所以没有立即抓我,是想在我身上顺藤摸瓜,要挖出更多的你们的人来。
直到跑进这巷子,才没见他们跟来,想必是他们已摸清了我的底细,只在外跟踪我,看我接触什么人,回到家就不管我了。”
刘翱越说越慌,冷汗涔涔而冒。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我为你们做了那么多事,一旦皇城司不再放我钓鱼了,要动手抓我,等待我的必将是极刑。”
他惶恐问道。
听他如此说,先前那点淡然已经消失不见,女人的脸上也失了颜色。
她略作沉吟,“先不要慌,好在你又没有直接接触一品堂,他们还不会马上对你下手,只会继续盯着你,我们还有时间,我这就出去将此事告知堂主,你也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
说着,女人脱去襦裙,换上了黑色的窄袖劲装,
“那城防图册呢,你拿到没有?”
她边换衣服边问道,又从衣橱底下摸出一把短刀来握在手上。
“我当时都吓傻了,书吏一时也没找到,我心里着慌就没再等,我明日再去取。”
“也好,明日去一定得拿到,抄绘一份再还回去,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女人叮嘱道。
“玉姬,你不会拿到图册就扔下我不管了吧?”
刘翱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女人回过身来,伸手在他脸上捏了捏,嫣然一笑道:“怎么会?我们夏国从不亏待功臣,我去去就回来,你趁这会也好想想怎么撤。”
说罢,玉姬拉开门走了出去,她没有走前院大门,从自己这跨院处翻上了墙,绕到侧面跳了下去,朝巷子外奔去。
刚到巷子口,就听到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人数还不少的样子。
她忙闪到墙角后,凝目细看,就见一群人走进巷子,是开封府的公差。
她心中一惊,开封府的公差这个时候来这里做什么?难道……
玉姬没有再往前走,她折身尾随着这群公差,想确定是不是真是来抓刘翱的。
远远的,就见公差到了刘宅前就不再走了,呼啦啦的四散开将刘宅前后围住,有人上前开始拍门。
玉姬心里一黯,忙转身飞快朝巷外跑。她要赶紧赶到狮子巷的一品堂,告知刘翱被开封府抓走的消息。
秋夜已有了些寒意,她却跑出了一身热汗,等她香汗淋漓的赶到狮子巷,还没走进巷子,就见到巷子里灯火照耀如白昼一般,人声嘈杂,吼叫声不断,也没听清在吼什么。
她心里就是一惊,这大半夜的,狮子巷里怎么这般动静,她刚要走进去,就见到离巷子口不远站了一堆皇城司的人,红袍黑靴,人人挎刀持矛,还有的拿着弓弩。
她不敢再凑近,心中剧烈的慌乱起来,只感觉到心在嗓子眼处砰砰直跳,随时都会从口中跳出来。
手紧抚着胸口,努力想使自己镇定一点,却是徒劳无力。要不是背倚着树,她都没有力气站立,只会瘫软在地上。
巷子里喝斥声不断,人喊马嘶,很是嘈杂。玉姬喘息着,寻思着要看个究竟,到底怎么了?
皇城司的人出现在狮子巷,不用想,定是一品堂出事了。他们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即使刘翱暴露了,可他又没有和一品堂联络过,怎么能找到一品堂的?
她四下张望,绕到了狮子巷的背面,用力攀上了一座宅院的屋脊,猫着身子,慢慢朝前爬去。这是一排连檐的房屋,几户人家连成在了一起,倒是让她悄悄的凑近到了狮子巷里面,居高临下的,正对着对面一品堂的那座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