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邋遢,好久没回过家了,少不了被一顿骂。
把自己收拾的干净点,老妈看了说不定会消气。
当然还少不了方经懿当挡箭牌了,他答应过和我一起回去过年。
方经懿刚睡醒,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时间尚早倒头继续睡。
他平时不赖床,或许是难得的休息时间,他开始放松。
“别睡了,今天咱们还要回家。”我这话说的好像有点暧昧了。
“不是晚上才吃团圆饭吗?去这么早做什么?”方经懿睡眼朦胧。
他的眉眼少了些攻击性,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柔软,一想到只有我才见过他这副人夫感,不由得沾沾自喜。
“你还没去过省会吧,我带你去玩玩,不远,坐高铁一个小时就到了。”我也好久没回去了,不知道有什么变化么。
“不如睡觉,冬天最适合睡觉。”方经懿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
他缩成一团,像个大号的汤圆。
我把手伸进去冰他脖子:“我爸妈他们想见你,让我们早点过去。”怎么感觉越说越离谱了。
方经懿不知是被我吵得还是决定去见我父母,他终于迈出了第一步:艰难地从被窝爬出来,在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一下。
我起了个大早在卫生间收拾比不过他天生丽质,他就算披个麻袋上街也会被认为潮流的存在。
他简单洗把脸,胡乱搓了一把,让自己看起来有点精神,穿着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大棉袄。
“我说,你就不能上点心吗?”我指了指我身上压箱底的西装外套,过年起码穿的好看点吧。
“不行吗?”方经懿认为没什么不妥,平时都穿警服,便装很少穿。
“不行。”我翻找他的衣柜,明明不是有一件好看的大衣么:“穿这个。”
方经懿无奈的看了我一眼,脱下自己的大棉袄,换上大衣。
我这才心满意足的领着他出门,虽然耽搁了半个小时,赶到车站时人满为患。
人群把我们挤来挤去,我切身体会到了什么是春运的滋味,再等我攒攒钱,买辆车,载着他回去过年。
我的脚被方经懿踩了好几次,他也没好到哪里去,在人群中飘忽不定。
人越来越多,我们被冲散开,面对乌泱泱的人头,我分不清他被挤到了什么位置。
“方经懿!”我急得大喊。
一只手抓住我,方经懿出现在我后面:“跟我走,不要松手。”他握得很紧。
我转过身,他只留了一个后脑勺给我,方经懿比我小人还比我高,吃什么长的?
他的温度从掌心传来,蔓延至我全身。
我们穿梭在人流之中,彼此的牵连在互相交叠的双手之中,那么牢靠,那么密不可分。
我情不自禁的捏住他的手,用的力有些大了,方经懿一直忍到上车才问我。
“你是不是趁乱打击报复我?”
“没有啊,你不是说不要松手吗?”天地良心,我真没有。
方经懿伸出手,他白皙的手开始泛红,红印分布在我握住的地方。
“是么?”
我低下头,我真不是故意的:“抱歉,人太多了,我怕你再次不见。”
方经懿听我这么一说没有继续追究:“我不会消失不见的,你看得见的地方就能看见我。”
我的老脸一红,天啊,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这对于我一个纯情少男是何等的杀伤力。
然而芳心纵火犯并没有为此感到任何异议,仿佛他只是随口一说。
下了高铁,老爸派人来接我们,车子驶向军区大院,他们住在那里。
我以为他会有些紧张,面对长辈有些拘束之类的,没想到他比我得心应手。
“叔叔阿姨好,我是季枫年的朋友方经懿。来得太匆忙没有准备东西,请见谅。”方经懿大大方方的打招呼,哄的老妈心花怒放。
“方经懿?”老爸反复念叨几遍他的名字:“哪三个字?”
“方向的方,经常的经,司马懿的懿。”方经懿解释了一遍。
“我以前有个同事的孩子,叫孟经懿,年龄应该和你差不多。”老爸道:“除了姓以外,名字都一样。”
方经懿愣住了:“我以前的确叫这个名字,后来改姓方了。”
老爸也愣了一会:“你父亲,是不是叫孟毅?”
“是。”方经懿点点头。
“原来如此。”老爸看方经懿的身上有故人的影子:“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在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与对方战斗的过程中,身中数枪而亡。我被他的战友收养,和他改姓方了。”
方经懿的背后是一段沉重的过去,他说的轻描淡写,在无数个不为人知的日夜里冲淡痛苦。
老爸把手放在方经懿肩膀上:“你的父母都是英雄,他们是优秀的缉毒警,我曾经与他们共事过。如果能早些了解到你的情况就好了,关于你说的那位收养你人,我也认识,他如今怎么样了?”
“他退休后在昌城开了一家孤儿院,收养一些无家可归的孩子。我从来没有埋怨过我的父母,听过他们的事迹后我很骄傲。”方经懿如实道。
“你是个坚强的孩子。”老爸看着方经懿,话情不自禁多了起来:“你像你父亲多一点,遥想当年,你父亲把队里唯一的女生也就是你母亲娶回家了,当时其他人气的吹胡子瞪眼。”
“您能多讲讲他们的事吗?”方经懿问道:“他们很少有机会和我聊天,之后,就没有机会了。”
老爸的心弦被他的话触动:“没问题,以后可以把这当成你的家,有空就和阿年一起回来。”
我和老妈识趣离开,留给他们独处。
“小懿一个人挺不容易的,你多关照一下他。”老妈也很喜欢方经懿,嘴甜会来事的人谁不喜欢呢。
“肯定的了。”不用她说,我有自己的节奏。
不过听到他提及他的家事,我有些为他难过。
爷爷在院中和另外一个中年男子下棋,从外表看和老爸差不多大。
“将军。”中年男子用马吃掉了爷爷的帅。
“又输了,不来了不来了,和你玩老输。”爷爷输掉了一个心爱的茶壶。
中年男子却摆摆手:“你用过的还给我,我才不要。”
“嘿,我还不想给你。”爷爷急忙收回去。
“爸。”老妈见他们棋局结束才出声:“华中主家。”
他是华中主家?我怎么记得华中主家是一个和爷爷一样大的老头吗?
“你们来了?小年,叫人。”爷爷道。
我学着老妈叫了一声:“主家好。”
“不必客气,我来蹭顿饭。”季鸿恩叹口气:“还是你舒心,我家那两个小祖宗不对付,我来你这躲一躲清闲。”
“小孩子总会拌几句嘴,你把他们送来我这军训,保证管的服服帖帖的。”爷爷提议。
“小丫头古灵精怪的,我都拿她没办法。”季鸿恩可舍不得她来这吃苦。
“说不定小丫头以后就想开了,你当宝贝似的还会送她来这吃苦么?”爷爷看破不说破,旋即掏出一副国际象棋:“试试这个西洋玩意。”
“你玩啥都没赢过我。”季鸿恩陪他玩着。
不出意外,爷爷又输了:“哎呦,不好玩,你改头换面智力也回到巅峰了?”
“什么叫回到巅峰,我一直在巅峰。这还是家主提议的,他说年轻点人也精神。”季鸿恩摸着自己三四十岁左右的脸。
我和老妈坐在一边嗑瓜子,我逐渐听不懂他们在聊什么。
“什么改头换面?他们在聊什么?”
“说来话长,像他们拥有季家原初血脉的人有停止生长的身体特性,从而达到长命,没有收到致命伤活个几百年不是问题。”
“我靠,老爸不就是?”我只知道这种人一般异于常人,结果还有这种功能:“我怎么没遗传到,过分了吧?”
“中彩票一样低的概率,能出一个就不错了。况且,你觉得这是好事吗?”老妈突然严肃起来。
“不是吗?”不靠修仙靠遗传,我觉得还不错耶。
“当你活的太久,看到身边的人一个个老去,而你却无能为力。一次又一次的承受生离死别,这世间上没有可以让你留念的东西,你还会想着活下去吗?”
长命的代价,是无边无际的孤独。
我一时间回答不上这个犀利的问题,只好反问老妈:“那你怎么还选择和老爸在一起。”
“图他好看,丈夫的容貌,妻子的荣耀。”老妈是一个随性的人。
“我想不了那么久远的事,我也不愿去想。”
这个话题就此终结,我们再也没有提过这个话题。
一晃眼到了晚上,我们聚在一块吃饭,方经懿的碗满满当当,来自四面八方的筷子不约而同的朝他碗里夹菜,他没有拒绝,尽数吃完了。
吃过饭,方经懿陪老爸聊了那么久的天也该陪陪我了吧。
“你看春晚吗?”我问他。
“不看。”他摇头:“我是除夕夜放飞理想的有志青年。”他一笑,漆黑的夜空明媚了不少。
“我也不看。”我将陪老妈看春晚的任务抛之脑后:“我们去放烟花吧?”
“正有此意。”方经懿和我去买烟花。
我们买完烟花后去了放烟花的绝佳地点,没参加工作之前,我每逢春节都会在河边放烟花。
河边空旷,是观赏烟花的好地方,在我们来之前就有人抢占先机。
我不甘示弱,掏出刚买的一大箱烟花,里面足足有几千发。
引芯点燃的一瞬急速燃烧,我退至方经懿的位置和他并排而立。
绚烂的花火在天空中盖过月亮的光辉,其他人的放烟花情节像是被我挑动,一道道弧线升上天际,将夜空燃得如同白昼。
河水倒映出夜空中的火树银花,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味,我却不觉得刺鼻。
方经懿眼中是烟火的颜色,他仰起头,将这点点滴滴融入心间。
“很美。”他只说了两个字。
“高材生被这震惊的说不出话了?”轮到我调侃他了。
“有些东西,用这两个字概括足矣。”方经懿坐下,静静欣赏漫天的星河流转。
只有这一刻,我才真正感受到时间属于我们。
“你为什么想当警察?”方经懿突然问道。
“因为家里人有这门道,怎么说呢,好好干之后可以当个领导。”我没有选择,应父母的要求走这条路便是。
“你倒是实诚,没谈梦想之类的空话。”方经懿扭过头,眼神毫不掩饰的看着我。
“但这都是之前的想法了。”我被谁误解也不想被他误解:“遇见你之后,我找到了我对这份职业新的理解,在其位谋其职。”
尤其是在小胡死后,我想要为他出头的心情更甚。
“哦?没想到我有一天也能成为他人的灯塔啊。”方经懿眼角弯起。
“你没想到的还多着呢。”
话说的有些肉麻,不过我想传达的已经到了。
“那我就当作夸奖收下了。”
我们的声音被掩盖在烟花的轰鸣声中,只有彼此听得见。
“你又是为什么想当警察?”我反问他。
方经懿对这个问题思考了许久:“想追随父母的身影吧,也为了心中的正义。他们是我最钦佩的人,同样我也想成为他们的骄傲。”
我和他四目相对,他的眼神坚定明亮。
而我,好像移不开眼了。
狂欢过后,剩下一地的荒凉,纸屑纷纷扬扬散落一地,不少人自发着组织打扫卫生。
万籁俱寂之下的黑夜,我和他并肩走在河边,地上留下的烟花空壳被我们捡起,可以送给收废品的老人家。
直到我们双手满了,放烟花的人实在太多,我们捡不完。
“回去吧。”我道,夜里有些凉。
“好。”方经懿将纸壳折好,一起给了路边骑三轮车的老大爷。
我得以解放双手,听见老大爷的道谢,赋予这微不足道的小事意义。
“如果我没当上警察,会去当医生、律师或是老师,能够让自己变得有意义的职业我都乐意去尝试。”方经懿道。
“要是我上学时有你这样的老师,我肯定好好读书,不至于考个二本。”其中还有我自己一半原因在内,唉,不是读书的料。
“是么?你学不进去我磨破嘴皮子也没用吧?”方经懿失笑。
“不,是你的话,就可以。”我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方经懿只当作一句玩笑话,没有放在心上:“要不然你回炉重造一下?”
“算了吧,别人在我这个年纪读研,我跑去读高中,别太丢脸了。”
在他眼中那句话只是一时之快吧,他没有正面回应我。
可我并不觉得那是玩笑,我当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