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雨彤蹲在原地,用掌心给自己支撑出一片可以呼吸的空间。
如果不是衣服太厚不允许,她恨不得把整个脑袋都埋进膝盖里。
她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眼角边沁出的生理性泪水,已经层层叠叠地堆成了一个形状奇怪的冰块,随着陆雨彤眨眼的动作吧嗒一声掉落下来,落在防风镜里晃来晃去。
动了动掌心,她好像听见了掌心里传来的咯吱声。
是掌心里也聚出一片碎冰吗?!!
有她呼出的水汽?!!
或许也有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来的雪粒?!!
人类真的是恒温动物吗?!!
陆雨彤有些恍惚地想着。
如果真的是恒温动物,那他们身体里的热度不是自己的吗?!!
为什么他们抢不过呼啸过境的寒风,只能眼睁睁看着寒风将他们身体里的温度撕扯出来带走,然后在绝望中感受着身体从冰凉,到刺痛,最后一点一点失去知觉,自己却无能为力?!!
陆雨彤噗通一声脸朝下摔了出去,由于她穿得太厚缩得太紧像一个球,甚至还直接在地上滚了一圈,才因为撞到路边被冻硬的积雪壁而停了下来。
防风镜外面的积雪已经在刚才被蹭掉了一些,陆雨彤茫然又哆哆嗦嗦地抬起头,就看一个皮手套摸索了过来,然后一把把她拽了回去。
夏暖一只手捂着口鼻,一只手向前挥动,然后又示范性地往前挪了两步。
距离他们停下已经有一会儿了。
风太大,他们双手捂着口鼻,一时没法起身行走,所以只能蹲下稳住重心,暂时躲避一阵。
可是温度越来越低,如果继续待在原地没有动作,他们的肢体一定会失去知觉。
都说野外失温三个小时人就会死亡。
可是经历过寒潮的夏暖知道,根本不用三个小时。
从身体失去知觉,到被冰雪堵塞口鼻扼住呼吸,再到失去和寒风争夺温度的资本,变成一具栩栩如生的冰雕。
三分钟就够了。
陆雨彤点点头,艰难地爬回队伍中,就着下蹲的姿势一点点向前挪动。
她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大脑发出命令之后,四肢有没有听话。
唯一能够让她安心的,反倒是脚底和指尖偶尔传来的刺痛感。
这让她明白自己的肢体还在。
夏暖看她已经有些神志不清,艰难地用手在兜里掏了半天也没摸到糖块的影子,索性直接借着口袋的遮掩从空间里拿出来一块。
她手套戴了两层,本身手指活动就不大灵活,再被低温这么一折腾,夏暖觉得自己就像动画片里面的抽象人物一样,有手指,但是不明显。
夏暖用虎口夹着糖送到嘴边,哆哆嗦嗦撕扯了好几次,才算是把那颗奶糖的外包装咬开。
中间好几次差点掉到地上。
往前挪了两步,夏暖把糖果从陆雨彤的双手和下巴之间的空隙处塞了进去。
陆雨彤脑子有些木,可身体的本能却驱使着她去追逐能够为她提供热量的东西,一口咬住了那块塞进她掌心里的小东西。
浓郁的奶香和腻人的甜味充斥着口腔,奶糖提供的微末热量把她的理智重新拉了回来。
还没来得及去看夏暖,她就在又一阵的刮骨风中被迫埋下了头。
挪动的队伍没多久就停了。
之前项飞就说过,前面的路已经被堵住了,只靠触觉没法分辨方向。
刚刚夏暖示意继续往前挪动时,项飞灵机一动,直接开始摸索雪面。
既然路是被他们从山上铲下来的积雪挡住的,那雪面就必然不可能一片平坦。
靠着这一点,还真被他摸出了不同的地方。
他艰难地确认了那块挡路的积雪的形状,一点点砸出了一条勉强能挤着过去的路。
可惜没走多久,相同的困境就再次出现了。
这次不是积雪挡路,而是代表着回家的路的雪面凹陷处,已经被大风刮来的雪重新填平。
如果现在视野良好,或者说他们手上的触觉依旧灵敏,那么他们一定可以分辨出哪里是新吹来的雪,然后找到正确的方向。
可是他们什么都没有。
夏暖不知道现在的温度是多少度。
她只知道,刚刚落下没几分钟的积雪,和昨天晚上才落地的积雪,都已经被冻出了一定的硬度。
是他们现在近乎麻木的肢体无法判断出任何不同的硬度。
白雪蹭了蹭姜霜,越过夏暖往边上走了两步。
说是走了两步也不准确,该说是扒着雪墙挠了两下才对。
夏暖拍拍陆雨彤,示意她跟着自己。
陆雨彤理智回笼,看懂了夏暖比划的意思之后,又去找自己前面的人。
夏暖见陆雨彤明白了,再转头去找姜霜。
他们刚刚在一片风雪中挪动了位置,夏暖现在看不见姜霜在哪儿,只好尽量压低重心,上半身探出,伸着手往后面的方向摸索。
没想到她手抬得太高,直接摸到了姜霜的脑袋上,还下意识地拍了两下。
姜霜无奈地顺着她胳膊探过来的方向,慢慢往夏暖那边靠近了一点。
直到两人都能透过抹开了积雪的防风镜看见对面黑乎乎的身影,夏暖才把给她引路的胳膊重新收了回来。
和姜霜沟通要方便很多,刚刚白雪的动作她也察觉到了。
夏暖朝她摆摆手又指了指白雪,姜霜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小心护好怀里的姜糖后,转身去找其他人。
夏暖蹲在那儿像个土豆精一样来回挪动,尽量不让四肢变得僵硬。
直到姜霜和陆雨彤全部过来拍了她,示意人已经来了,夏暖才把白雪托上了雪面。
如果说这场寒潮给他们留下的生路是什么,那一定是这些被急速冻硬的积雪。
白雪现在在雪面上虽然还是一踩一个坑,但至少可以正常行走了,不会直接砸进雪堆里。
而后面跟着的夏暖等人,则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风实在太大,他们根本无法在雪地里保持直立行走的姿态,只能一手捂着口鼻,一手勉强保持身体平衡,这一路近乎连滚带爬。
一群人最后活像是滚地葫芦似地摔进暖烘烘的山洞里。
最后一个进门的老张直接用身体砸在了门板上,裹着棉被的木板挡住了寒风,他则是就着这个姿势再没有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