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洞穴,静的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吐息声和锵然的劈砍声。
邀月用手中的‘碧血照丹青’劈砍了一会儿石门,这可碎金断玉的利器在劈砍了数寸深后,碰撞出‘当啷’的声响。
原来那石门竟只是表层为石,内在却是罕见的山体之中自然孕育的铁精。
‘碧血照丹青’虽是神兵利器,但面对这样的灵粹铁精也无法做到如削豆腐。
况且,在石门落下前,她们都看到了这门的厚度。
“我们可以往旁边挖。”
苏梦很谦逊地给出建议。
邀月道:“这石洞既然选在了这个位置,那么上下左右,想必都没有中空之所,只有挖穿了山体才能出去,在挖穿之前,我们就已饿的没有气力了。”
她的语气带着让人胆寒的冷静。
苏梦点了点头,又有一些不好意思道:“但总要试试的,若你不想做如此枯燥的工作,不如把剑给我,我来挖吧。”
黑夜中虽看不见邀月的眼神,但苏梦感受到了一道逼人的视线。
邀月的目光精准地抓住了苏梦的眼——她有些惊讶的发现,苏梦的眼在黑夜中竟是有着微光的。
那是一种和她的‘碧血丹青’剑身相似的颜色,只是更显幽暗些。
邀月也借此发现,苏梦的双眼正准确的看向她。
“你看得见?”
邀月问。
“看得见。”
“好,那你来挖。”
黑夜会迷失人的感觉,就像是蒙着眼走路很难走成直线一样。
若是让一个在黑夜中能视物的人来挖掘,显然会更加精准一些。
邀月将手中的剑抛向有着幽色瞳芒的前方。
一只手精准地握住了剑柄。
苏梦握着这柄神兵利器,在黑暗中选中一个方向,开始劈砍石壁。
过了不知道多久,苏梦停了下来。
“反正这里谁也瞧不见谁,我出个恭你不介意吧?”
“哼。”
声响过去,苏梦回来接着挖掘。
又过了一阵,邀月忽然道:“……你既然看得见,就带我去一个干净的地方。”
苏梦忍着笑:“什么干净的地方?”
“与你去的方位不同的地方。”
“好。”
她们相处的前两天可以说是平和,平静。
比饥饿先一步而来的,是渴。
苏梦要比邀月更渴一些,因为这两日,一直是她来劈砍山壁——她这么做只是还邀月救了她一命的人情,两人都知道这一点。
苏梦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嘴唇的皮凹陷,凸起,干裂,让人有种想要撕扯和舔舐的冲动。
她强忍着这冲动。
越到这种时候,越不能说话,可邀月偏在这时候话多了起来。
“你其实根本没在安庆城留下什么暗记吧。”
苏梦已挖了很深的隧洞,声音从中闷闷的传出:“嗯。”
“……你倒真是个好师傅。”
隧洞里的挖掘声停止。
苏梦灰头灰脸地钻了出来。
她张了张嘴,因为喉咙的干涩,有些不情愿说话,但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听这话的意思,好像你不是个好师傅似的,我瞧着你把花无缺也教养的很好嘛。”
邀月冷冷道:“不,我不是个好师傅,我本也不想当他的师傅。”
“收了一个本不想要的徒弟,那这缘法比收一个想要的徒弟还要深得多呢。”
“呵,那这缘分确实深厚。”
毕竟这背后藏着的可是对自己徒儿的弑亲之仇。
这一天的时间里,邀月总想探听小鱼儿的下落,并且问了很多小鱼儿的性格与事迹。
苏梦只挑自己认为可以说的说了。
第三天的时候,邀月的心里装着的还是恨。
第四天的时候,她的话少了一些,只在苏梦困倦的时候,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怜星的病,你真的能治?”
苏梦稍微提起些精神。
“根据花无缺的描述,我觉得我有很大的概率可以治好她。”
“……嗯。”
然后邀月沉默。
这一夜仿佛格外的漫长。
到了第四天的时候,苏梦从长长的隧洞里爬了出来,瘫在地上。
她的声音已是气声。
“我没有力气了。”
邀月没有回话。
苏梦微微抬头。
她在这一次复生后,就已根据瞳孔的颜色确认过,她的眼睛恢复到了自己原生的瞳眸。
但是她却保留了花白凤的夜视能力。
所以哪怕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她依然可以看到邀月。
邀月在打坐。
她双眸紧闭,绝美的面庞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圣感,肌肤像是逐渐融化的雪,渐渐变得透明,皮肤下的肌理血脉逐渐变得清晰。
苏梦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她知道,邀月即将突破到明玉功第九层。
这是古往今来无人达到的境界。
可是邀月偏偏在这又饥又渴又虚弱的情况下进入了无我两境,这个时候的突破,若是成功还好,突破之际,先天真气流转,气血由亏转盈,又能多撑好一段时日。
可若是失败,走火入魔尚是好的,有极大的概率气会血两亏,生机耗尽,便似枯木干焦,焚灭最后一丝生机。
这是不成功便成仁的举措。
在这种时候,稍有干扰,便可能造成无法预知的后果。
苏梦的手中有一柄剑。
一柄神兵利器。
她虽然虚弱疲惫饥渴无力,可真气尚算充盈。
但苏梦什么也没有做。
她只是疲惫无力地睡了一觉。
这一觉似乎睡得好长,又似乎只是一个晃神。
在她意识回笼的时候,她听到了隧洞里的挖凿声。
苏梦倏地睁开了眼,环顾一周,她并没有看到邀月的身影,手边的‘碧血丹青’剑也不见了
……所以隧道里,是邀月在挖洞?
苏梦张了张嘴,想要呼唤一声,可却没什么气力了。
就像是邀月在濒临绝望的时候突破了一样,她觉得自己此时的境界仿佛也有些松动,内力在经脉中鼓噪,蚕食气血又反哺周天。
她有种虚弱的呕吐感,于是嘴角真的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润泽了干燥的唇。
洞中的声音忽然一止。
一道身影飘然而出,邀月拉住了她的肩头,将她的身躯摆正,掌心贴在了苏梦的背心。
一股平正阳和之气灌入经脉,抚平经脉的鼓噪爆裂之感。
突破被强行遏制了。
“你气血太过虚弱,不该此时突破。”
邀月的声音很平静。
“……我控制不住,自然而然便成了这样……”
苏梦忽然有了说话的气力:“你为什么要救我?还是为了小鱼儿?”
邀月沉默了几息。
“……你活着,当然更有用些。”
苏梦想,这一刻,邀月的心中或许不止有仇恨,而是短暂想起了自己的妹妹怜星。
在这平静的,哀默的氛围之中,苏梦忽然道:“我骗了你。”
“嗯?”
“我早就知道小鱼儿和花无缺是同胞兄弟了,并且已将这秘密告诉了小鱼儿,在我们被困在这里的时候,小鱼儿或许也已将这秘密悄悄告诉了花无缺。”
“你们的阴谋,秘密,复仇,都绝对不会成功的。”
苏梦干哑地笑:“我一直都瞧不惯你,在你不知道的很早的时候,就瞧不惯了,可落到这种境地,你竟因为我的谎言而想要我活……呵,我可不想接连欠下你的人情。”
“现在,你一定很想杀了我。”
这句话不需要语言的回答。
那沉沉的杀气,浓浓的煞气,悲凉悲愤惊怒的自痛中咬碎银牙的恨——如即将喷发的火山,在苏梦身后。
死亡,在她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