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堂主,那是?”
遥远海岸线上,一艘黑帆宝船迎日狂飙,舒展紧绷到了极致的船帆在风中怒吼,狂暴的乘浪破风声在广袤大海肆意奔腾,所过之处留下海褶汹涌,一片寂静。
近百门红衣大炮暂时沉寂了下来,默默调整了击发的方向。
洪浪穿着一身灰色马褂,体格精瘦,白发白须,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无情痕迹,但他仍然神采矍铄,双目炯炯,那股子精神气丝毫没有随着年纪的增长而消失。
坐在他身旁的张王爷戴素锦红帽,着蓝底黑金四爪蟒袍,一条油光水亮的垂地辫子从后脑勺穿过肩部,环绕腰间捆了一圈才算是没有拖到地板上,竟然还有种别样的美感。
这会儿他在摆弄着手中的单筒望远镜,从凹凸的镜片中,他看见了一个越来越大的小黑点。
洪浪沉吟少许,跺了跺脚,竟摇身一变成了一赤面金仙,弯月眉肥垂耳,红绿金三色道衣,云一般的红绿绸缎在他的周围流淌。
神相!
明而善视,可见秋末之毫——从祀大将千里眼。
洪浪的眼睛变得极其明亮,世间万物一丝一毫的动静被他尽收眼底。
他看到了荡漾的海潮,看到了溅起的浪花,看到吱呀作响的船板,看到满头冷汗脸色铁青的水手,看到在船桅上站立的男人,还看到了那个戴着红头巾的骷髅旗帜。
洪浪猛地一拍手,神相消失无踪,他变回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堂口话事人。
张王爷放下望远镜,饶有兴趣地看完了眼前这个南洋海盗的显露神威,即使他常年在沿海跟这些人打交道,已经看过很多遍了。
但那种高妙玄微的感觉挥之不去,百看不腻。
“怎么样,看清楚了吗,洪堂主?”
“援军,堂口的人。”
“那个少年人也在吗,就是跟你们合作的那个才俊,他在的话请他上来喝茶吧。”
洪浪望向了那个越来越清晰的轮廓,过不了一分钟,那艘像打了鸡血的宝船就会从三艘铁甲舰面前呼啸而过,应该没人有本事跳下来喝茶。
“我曾经与此人有一面之缘,是在。。。查理斯公爵的办公处。”
“说起查理斯也是不胜唏嘘,他曾经与大清有过非常密切且愉快的贸易关系,我本人将他当作朋友,可惜了。”
“可惜他挡在你面前了。”
洪浪淡淡笑了笑。
在菲律宾马尼拉,天宝仔,西班牙葡萄牙,荷兰红毛鬼,和大清政府签订了五方协议。
内容是共同遏制大英在世界的扩张速度,而张王爷就代表了大清政府签订条约,事实上,他也是协议的主要发起人之一。
“他是挡在了我面前,同时也挡在了大清面前,进口就进茶叶,出口就出鸦片,查理斯公爵,还有东印度公司,算盘倒是打得响。”
“而且这也是为了大家好,他们的蒸汽科技已经让很多人感到害怕了,一旦大规模应用到海面上,无敌舰队?海上马夫?北洋海师?统统都是豆腐渣滓,一碰就碎。”
“我们在南洋的利益比任何人都多,不劳烦王爷解释。”
张王爷盘着手中的核桃,闭目养神。
“最好的结果是能把大英伸向南洋的手打回去,他们能吐出来多少你们就能吃下多少,如果能让东印度公司退出广州港,空出来的份额,也不是不能给你们。”
洪浪呵呵一笑,眼中贪婪凶狠之色一闪而过。
。。。
黑帆宝船直直冲进了黑雾。
大风不再往船帆上施加风力,而是向四面八方吹,只求能将黑雾吹散一些,增加一点可视度。
船的速度慢了下来,掌舵的泉郎鬼双脚一软,半蹲在了地上,好一会才缓过劲来。
他哪里开过这么有劲的船,那种大风,虽然在海上谋生计的人多少都碰见过,但是碰见了只能抛锚祈祷了,怎么可能还去开船,更别说把帆全放下去开。
李衍展开了无欲领域,一只独眼在他的手背上睁开。
这些黑雾似乎有精神毒素,很轻微,不易察觉,吸入越多,效果越强,至于效果是什么,李衍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总之无欲邻域可以完美压制这个效果。
“艾克希瓦蒂,这个章鱼是什么来头,有头绪吗?”
“外神,我并非无所不能。”
“连你也不知道?”
“也许那些记忆只是在漫长岁月中流逝,但此时此刻,伟大星神无法给予你答案。”
周虎擦了擦手中的九环大刀,对黑雾浑不在意。
泉郎鬼们摩拳擦掌,和胜的人拿出了金属滤嘴插到了鼻子里,看来都是有备而来。
离近了岛,岸边人影憧憧,各式各样的稀奇古怪深海种恐怖美人鱼严阵以待,在船下面,无数闪烁的黑影腾挪,仿佛下一秒就要开始一场残酷血腥的跳帮战。
李衍往后看,两艘比他坐的这艘还要巨大数倍的宝船缓缓驶来。船头上站满了人,船身两侧,船桨接水的地方也挂满了绑红头巾的泉郎鬼,少说有百人。
不知道谁带头吼了一声,激昂高调的战歌响起,气势惊人惊天地,血气杀意冲云霄。
“妈祖,妈祖血镇四方邪祟,一指碾灭八面宵小,来,来!斗风搏浪身姿健,扭转乾坤真英雄。。。”
周虎跟着胡乱吼了两句,转过头来跟李衍对上了眼神,他咧嘴一笑,道:“这里就交给我们。”
李衍点点头,抬头观察了一下,就开了一道门往山顶去了。
“我草。。。”
他刚迈出去门框一步,就险些踩空,山顶是一个大洞,很容易失足,往下看是起码有数百米的巨大空间,底部是深蓝的海水,隐约能看到某种宫殿的建筑群倒影在水面摇摆。
李衍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在魏国时的无底深渊一轮游是实打实地让他留下了阴影。
“蛟龙眼下无深水。。。”
似乎是感受到了有人的到来,拉卡什开始慢慢蠕动,古朴晦涩的语言钻进了李衍的耳朵里。
“他说,朋友。”
艾克希瓦蒂翻译道。
“。。。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