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萍与春虹正欲继续密谈,忽闻院外声响,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止住了话头。
“娘,快些,爹爹快要回来了,今日除夕,咱们要吃团圆饭的。”沈清兰的声音清脆悦耳,人未至声先到。只见一位女童款步而来,她身着锦绣华服,妆容精致如画。虽未及笄,却已佩戴着翠玉簪子,显露出贵气逼人。那簪子是她外祖母所赐,品质上乘,引人注目。
沈清兰天生一双丹凤眼,继承了母亲的美丽。自幼娇生惯养,肌肤娇嫩如雪,白里透红,容貌虽非倾城,却带着世家女子的高傲与骄纵。
赵萍宠溺地看着沈清兰,轻笑道:“你这丫头,整日里在院中叽叽喳喳,哪像个女孩子该有的端庄模样?将来哪家男儿敢娶你?”
沈清兰闻言,撒娇地挽住赵萍的胳膊,嬉笑道:“娘,女儿可看不上那些贵族子弟,日后定要进宫当娘娘呢。”
赵萍闻言,佯装嗔怪道:“你这不害臊的丫头,若是被人知晓,定要取笑你。小小年纪,就想着嫁人了。”
赵萍对沈清兰宠爱有加,每每外出只带兰儿一人,不知情者还以为沈家只有这一个女儿。这些年,赵萍为了再得一子,暗中服用了不少坐胎药,也曾怀过一胎。可惜命运弄人,五个月时因不慎滑倒而小产,那是个健康的男胎。自此以后,赵萍的身体便大不如前,再未有孕。年岁渐长,赵萍便将全部心思倾注在培养沈清兰身上,请来名师教她琴棋书画,如今沈清兰已是样样精通。在府中,沈清兰因受沈斌宠爱,性格越发骄横无忌。
沈清兰挽着赵萍的手,一路说说笑笑地往前厅走去。沈斌早已等候在正殿中,品着香茗。见沈清兰到来,远远便听到了她的欢声笑语。沈斌放下茶杯,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兰儿,老远就听到你的声音了。今日除夕,我特意让人准备了你最爱吃的四喜丸子。快过来,坐在爹身边。”
沈清兰闻言,欢快地跑到沈斌身边,扑进他的怀里。赵萍上前侍候沈斌坐下,转身对沈清兰道:“老爷宠爱你,但你也要记得自己的身份。过了今日,你就十三岁了,举止要端庄稳重,不可再像从前那般任性。”
沈斌摆摆手,笑道:“无妨,兰儿年纪还小,在我们面前,她永远都是个孩子。”他环顾四周,发现还少了一人,不由皱起眉头。赵萍见状,忙上前解释道:“清歌那丫头前段日子一直病着,听说这几日病情又加重了。我刚派人去请她,可她病得起不来身了。”
沈斌闻言,眉头微蹙,“怎会病得如此严重?”虽然他对沈清歌并不疼爱,但碍于面子,还是关切地询问。
赵萍早已想好说辞,叹息道:“这孩子自小身子就弱,前些日子又受了风寒,我已经让大夫用最好的药救治了。但大夫说,她自幼体弱,加上冬日天寒,需要好好调养。真是苦了她了。”说着,她还用帕子拭了拭眼角,仿佛真的为沈清歌感到心疼。
沈斌沉默片刻,放下手中的筷子,沉声道:“既然如此,就将库房的药材拿出来给她治病吧。”他虽对沈清歌冷漠,但也不想因她的病逝而落下话柄。
说罢,他从袖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新年礼物递给沈清兰。沈清兰欢喜地接过,父女俩相视而笑,一片祥和。赵萍见状松了一口气,心中暗自盘算:只要沈清歌暴毙,沈斌只会以为是她身体不支而亡,与自己无关。
正月初一,晨曦初露,沈清歌便早早携着落霞与丁香,悄然从后门溜出。这些日子,她已将赵萍送来的物品一一处理,布料洗净后缝制成精致的香囊,其售价竟比往日高出不少。而那些药材,她则典当为银两,细细清算下来,竟也积攒了一笔不小的财富。
沈清歌将这些银两悉数兑换成银票,小心翼翼地埋藏在树下,又取了部分银两上街打探消息。今日乃新年伊始,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红灯笼高悬,街头巷尾人潮涌动,杂技表演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三人一路寻访,终于来到京城太守许玉成的府邸前。她们在府外守候,从清晨一直等到午后。就在她们以为今日将徒劳而返时,府内传出声响,太守许玉成与下人一同走出。
沈清歌与落霞对视一眼,心中暗自盘算。只见许玉成正要上轿,丁香突然冲上前去,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向太守求救:“太守大人,救命啊!我家小姐的钱包被盗,贼人还将我家小姐踹倒在地,现在小姐已经昏迷不醒了,求大人救救我家小姐吧!”
许玉成原本不欲理会这种小事,但今日乃是新年佳节,街上百姓众多,围观者渐增。他怕失了颜面,只得吩咐下人去请大夫。此时,一名身着普通衣衫的男子从人群中走出,自称略通医术,愿意一试。
落霞见状如获救星,紧紧抓住那人的胳膊,恳求道:“求公子救救我家小姐!”许玉成无奈,只得应允。
那男子取出银针,在沈清歌的人中处轻轻扎下。沈清歌缓缓醒来,见有人相救,忙向对方道谢:“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那男子淡淡一笑,道:“治病救人乃医者本分,在下只是举手之劳,贱名不足挂齿,姑娘不必言谢。”说完,他起身便欲离去。
落霞见状,忙喊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来日若有需要,公子可去沈府寻我们。”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原来眼前这位竟是沈家的小姐。只是众人疑惑不解,沈家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吗?而且年仅十一岁,眼前这位女子看着却有十三四岁之龄,不知与沈府是何关系。
沈清歌在落霞的扶持下缓缓站起,对着许玉成深深一礼:“清歌多谢大人相救之恩。”许玉成心中疑惑更甚,他确实不记得沈斌还有别的女儿,不禁问道:“你是?”
沈清歌答道:“家父乃光禄寺少卿沈斌,清歌是沈家长女。自幼体弱多病,甚少出门,大人不识也是常理。”
许玉成心中了然,他与沈斌虽同朝为官,但私下交往甚少。况且自己职位高于沈斌,自然无需刻意讨好。只是想到即将到来的选秀之事,他心中不禁起疑。往日只闻沈斌有一女,年岁尚幼,不符合选秀之龄。如今眼前这女子的身份,还需细细查探才是。
沈清歌告别许玉成后,三人转入一条僻静小巷。原来那救人的男子竟是丁香假扮,她本就精通医术,做起这些事来自然是轻车熟路。一月前,沈清歌便已计划好要在今日众目睽睽之下表明自己的身份。她深知赵萍下毒的目的就是为了阻止自己参加选秀,因此她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今日之举,便是要让众人看到自己好好地出现在街头。如此一来,若赵萍再以病重为由阻止自己参加选秀,那便是欺君之罪。沈清歌打的就是这个算盘,她让丁香和落霞配合自己演了这么一出好戏。而她之所以选择在太守府门前自导自演这出戏码,是因为她了解到许玉成是负责汇总上报各地秀女名单的关键人物。
赵萍自然不会将她的名字上报给朝廷,但只要许玉成亲眼见到她安好无恙地站在这里,他就一定会将她的名字列入选秀名单之中。毕竟这是当今圣上第一次选秀,各地的官员都不敢在这份名单上动手脚。更何况沈清歌深知许玉成与沈斌私下并无深交,他一定会公事公办不会徇私。
沈清歌的心情在那一刻如同初春的暖阳,明媚而喜悦。她与落霞和丁香在熙攘的街头尽情欣赏着各种表演,漫步了许久。正当她们打算返回之际,人群中涌动的一幕吸引了沈清歌的注意。她好奇地走近,只见一个面容清秀、身形娇弱的女子正跪在地上,眼含热泪,显然是卖身葬父的可怜人。
沈清歌的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柔情。她仔细观察着那女子,只见她哭得双眼红肿,犹如凋零的花朵,令人心生怜悯。周围的围观者众多,但大多只是好奇地观望,并未伸出援手。沈清歌犹豫了片刻,终究抵不过内心的善良,她轻轻从袖中取出十两银子,递给了落霞。
“落霞,将这十两银子给她,让她好好安葬她的父亲。”沈清歌的声音温和而坚定。
落霞接过银子,走到那女子面前,将银子递给她,说道:“这是我们小姐给你的十两银子,希望你能将你父亲安葬好。”
那女子接过银子,泪水再次涌上眼眶,她感激地看着落霞:“谢谢恩人,谢谢恩人!”
落霞转身欲走,却被那女子拉住:“恩人,求求你,让我报恩吧!我愿意当牛做马,报答你们的恩情。”
沈清歌和丁香见落霞迟迟未归,不禁回头张望。见到那女子拉着落霞不放,沈清歌微微一笑,嘱咐丁:“告诉她回家等着吧,有人会去找她的。”
丁香点头应允,上前与那女子说了几句话。那女子这才慢慢松开手,感激地看着沈清歌等人离去的背影。
回府的路上,落霞满脸疑惑地问沈清歌:“小姐,我们为什么要给那女子那么多银子?那可是十两银子啊,就这样白白送人了。”
沈清歌看了落霞一眼,神秘地笑道:“过几天你就会明白了。”
落霞急得直跺脚:“小姐!您就别卖关子了!”
沈清歌和丁香见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落霞看着她们的笑容,虽然心中仍有疑惑,但也跟着笑了起来。她知道,小姐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用意,她只需耐心等待,总有一天会明白小姐的良苦用心。
许玉成回到府邸后,即刻命人着手调查沈清歌的身世。数日后,手下终于将所查得的信息呈了上来。原来,沈清歌之父沈斌早年已娶妻,乃是当地经营食肆的陈掌柜之女陈婉。陈婉天生丽质,典型的江南美人,温婉可人,美名远扬。然而,她却偏偏对当时一无所有的沈斌情有独钟。
二人喜结连理后,沈斌赴京赶考,陈婉本欲相随,却发现自己已有身孕,只得留在江南等待沈斌的消息。沈斌后来果然金榜题名,官至正八品京县县丞。然而,就在此时,赵萍走进了沈斌的生活。赵萍出身显赫,其娘家在京中是从三品的京都按察使,有了赵家的支持,沈斌的仕途一帆风顺,最终升至正五品的光禄寺少卿。
直至三年之后,沈斌才将陈婉从江南接回京中。然而,回京之后,沈斌竟将原配陈婉降为姨娘。陈姨娘在府中缠绵病榻,最终在沈清歌八岁那年离世。而沈清歌,便是这位陈姨娘的女儿,也是沈家的长女,比沈斌的小女儿大了整整三岁。
许玉成了解了沈清歌的身世后,心中已有定夺。这沈清歌既符合条件又非重病,自然不敢瞒报。为防此类情况再现,这几日他细细调查了各官员家中情况,确认无误后方将名单上报。
沈清歌自那日回府后,心中一直忐忑不安。虽已有所筹谋,但消息未下,谁也不敢保证中间不会出现什么意外。那日的动静颇大,街上人多嘴杂,可这几日沈家却毫无动静,这让她心中更加不安。她在屋中来回踱步,时而停下沉思,时而望向窗外,期待着消息的到来。
就在沈清歌心中焦急之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屋内的宁静。她心中一紧,暗道:“来了!”只见一群人浩浩荡荡地闯入霜清院,老妈子们上前将丁香和落霞按倒在地。春虹看了一眼,冷冷地说道:“好好看着她们。”
说罢,春虹与赵萍大步流星地闯入沈清歌的寝殿。沈清歌刚要开口询问,赵萍已上前一巴掌呼在她的脸上,随后捏着她的下巴,拽着她的头发强迫她直视自己。
“除夕时你说病得起不来身,结果第二日就活蹦乱跳地跑去上街。你将这些人都耍得团团转,当真是好算计!”赵萍怒目而视,语气中充满了愤怒与不甘。
沈清歌惊恐地看着赵萍,心中虽然害怕,但面上却装出一副柔弱无辜的样子,哆哆嗦嗦地回应道:“都是清歌的错,是清歌一时糊涂。听闻街头有个郎中妙手回春,才强撑着起来去街上看病。没想到母亲会误会至此。”
赵萍自然不信她的鬼话,但又不甘心自己的如意算盘被她搅乱。她心知此事已引起众人怀疑,而沈清歌也清楚她的疑虑。如今消息尚未下来,赵萍也不敢贸然与她撕破脸,只好暂时放过她。
“你给我老实点!这段时间就给我乖乖待在院子里,不准出院子一步!”赵萍警告道。
随后,赵萍带着人愤然离去。她之所以这么生气,是因为下人去街上采买时听说沈家的小姐在街上被偷了钱包,后被吓得昏迷过去。赵萍一听就知道是沈清歌搞的鬼,于是急忙赶到霜清院查看情况。
看到沈清歌被吓得颤颤巍巍、脸色苍白的样子,赵萍心中的怒火稍微平息了一些。她想起春虹前几日告诉她的消息,大夫说沈清歌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多久了。赵萍心想一个将死之人也没必要再跟她计较了,于是威胁了沈清歌几句后便带着人离开了。
春虹在临走前看了沈清歌一眼,只见她倒在地上不停地咳嗽着,连站都站不起来。赵萍走后,丁香和落霞连忙跑进屋里将沈清歌扶起。
“小姐这是何苦呢?奴婢配的有解药,小姐不必亲自服用的。”丁香心疼地看着沈清歌,连忙将解药给她服下。
沈清歌服下解药后稍微缓和一些,她看着丁香和落霞脸上鼻青脸肿的伤痕,心中一阵酸楚。她知道她们是为了保护自己才受伤的。“让你们跟着我受苦了。”她愧疚地说道。
丁香和落霞连忙摇头表示不怕苦,“小姐别这么说,我们是心甘情愿跟着小姐的。”她们一起回应道。
沈清歌看着她们坚定的眼神,心中感慨万分。她知道自己还要变得更加强大,才能保护她们不受伤害。
元宵节璀璨的烟火散去,正月二十的京城迎来了新的风波。太守许玉成呈上的秀女名单,经过皇帝审慎的目光,终于被批了下来。这份名单,宛如春风拂面,却也在京城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许玉成在东市最繁华的街头将名单公之于众,一时间,街头巷尾议论纷纷。名单上的秀女们,将在二月初二这一日,踏入深宫,学习礼仪,接受更为严格的筛选。
消息如快马般传入各个官员的府邸,有人欢喜得眉飞色舞,有人则愁眉不展。沈斌得知此事后,焦急地找到了许玉成,试图为女儿沈清歌争取一个不参选的机会,他声称女儿身体不适,不宜入宫。
许玉成听着沈斌的恳求,心中却回想起那日所见沈清歌的情景。那女子虽面色苍白,但眼中却闪烁着坚定与聪慧,哪有沈斌口中病重的模样?他心知沈斌不过是担心女儿入宫受苦,才编出这样的谎言。
然而,此事已经传遍京城,若是自己轻易答应,难免会引起他人的猜疑和弹劾。于是,许玉成拿出了圣祖皇帝曾颁布的圣旨作为说辞,表明适龄女子除已定亲和婚娶者外,都应参选。至于病重之说,待到筛选之时自有定论,若真有重病,自会遣送回家。
沈斌无奈,只得悻悻而归。赵萍得知此事后,愤怒之下将手中的杯子摔得粉碎,她咬牙切齿道:“为什么她还没死?不是说就这几天的事吗?怎么还能撑到现在?”
春虹见状,心中虽也疑惑,但还是上前安抚赵萍,她解释道:“夫人息怒,老奴亲眼看见她将药喝了下去。或许是药效缓慢,也说不准。但夫人,我们不能再拖了,若是在宫中她突然暴毙,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到时候我们可就难辞其咎了。”
赵萍闻言,更是怒火中烧,她不顾一切地喊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但是在她进宫前暴毙,不是更惹人注意吗?不行,她必须死!春虹,今日夜里就动手,你去准备毒药,既然那药不行,就用砒霜!我就不信,她还能有命活下去!”赵萍此刻已经失去了理智,一心只想置沈清歌于死地,也不在乎会不会被人发现,她的情绪已经完全失控。
春虹虽然心中一惊,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她眼珠一转,附在赵萍耳边低语了几句。赵萍听完,顿时喜笑颜开,连声道:“这主意好,快去,快去!”她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沈清歌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