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晨在正厅门槛时无意听到彰华与爹爹哥哥的谈话,说是近来散播陆峰贪污受贿却被无罪释放一事屡次受阻,国人对此事毫不知情,她隐约能猜出彰华此举的目的,对默娘讲道:“默娘,我要去一个地方,你不要跟着。”
默娘摇摇头,嘴里却仍旧吐不出话,比划道:“可你若是出了危险,我——”
“不会的,此事事关重大,我不想让她人知晓。”白滢神态郑重。
默娘拗不过她,只能答应。
白滢在相府里唤了俩马车,命车夫驶到妙染斋。这妙染斋是上宁城最有名的画廊,以名画交易为主营业务,客人有寻常的文人墨客,有收藏癖好,财力雄厚的文化商贾,更有身份尊贵,喜欢舞文弄墨的王公贵族,平日里妙染斋就像一群志同道合之人的交流地,客人来此不但可以观赏琳琅满目的画师佳作,更可以坐下饮茶,闲聊上宁的国人动向。
白滢这几月售出的画作,就是在妙染斋进行交易的。她再次来到这里,走了进去,妙染斋的刘掌柜就迎了上来,笑道:“高小姐,今日可是又带了什么佳作。你上回那几幅卖出去以后都有几位长者再回头来找呢,他们点名要你的画,说你的花中四君子,还有莲花都画得特别好,让我帮他们留意,若是一有你的画作,即刻帮他们留着。”
白滢环顾四周,见客人们三五成群地坐在前方的雅屋,笑道:“刘掌柜,我此番前来,不是为了卖画。”
那刘掌柜闻言收起笑容,正色道:“那你是?”
白滢故作尴尬道:“近来我提笔无力,挖空心思也绘不出一草一木,许是我黔驴技穷,今日特地来你这妙染阁,寻思点性灵,看看能不能令我茅塞顿开,再创佳作。”
刘老板眼神微微眯起,笑道:“好嘞,刚好我今天比那茶馆还热闹,你看要不由在下为你引荐几位画友。”言毕,目光扫视了雅屋。
“多谢刘掌柜,我自己随意走走即可。”目送那刘掌柜离去后,白滢见妙染斋的人欢聚一堂,却如一盘散沙,自己找了个角落坐下,且先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隔壁一桌,有几人围在一起,有人问一中年长者,道:“许掌柜,近日怎么不见你来这妙染斋与大伙共赏画作呀?”
那姓许的摇摇头,语中尽是哀怨之气,“别提了,我那茶行入不敷出,我这头都快爆炸了。”
又有人一脸诧异,“不会吧许先生,我每次经过你的茶行,都是门庭若市呀,怎会入不敷出呢?”
那许掌柜神态充满无奈,声音怯懦无力,“官府经常来找我要税收,还有我们之前的那位里正,见我生意好不断压迫,从我这搜刮去不少银子,这不,前阵子刚随那陆司空锒铛入狱了。咱小老百姓哪里能斗得过这些当官的,只盼望朝廷能开开眼。”
半个时辰之后,众人散去,白滢走到那许掌柜的面前,呵呵笑了起来。
那许掌柜见她眼中充满轻蔑之色,不解道:“你是何人,因何而笑?”
白滢沉吟道:“我是陆大人的侍婢。”言毕,故意挑眉。
这得意之色,迅速燃起姓许的商贾的不满,“你是陆峰那贼人的侍婢?那你笑我作甚?”
白滢张大口,用手掌拍拍嘴巴,呵气道:“我在笑你自不量力。”
“此话怎讲?陆峰已恶有恶报,你家主子进了牢房,你一个下人也有脸在这叫嚣。”
“哈哈,如今我家大人已经恢复自由之身,而你只要还想在上宁城混,就依然不得不向我家大人供奉,我当然有叫嚣的本事咯。”
“什么?胡言乱语。”许掌柜捏紧一旁的茶盏,眼中腾起一团怒火。
“哈哈,我适才并未胡说,虽然陆司空被燕王的人逮住进了牢房,然而陆司空乃陆吾将军之子,权力滔天,就算他把你们这些商人的骨头给吃了,过不了几日一样能出来。”她的神情是如此淡定,以至于让许掌柜觉得,就连陆峰的下人,都能如此堂而皇之,真是够无耻的,有点权势就可为所欲为。
“岂有此理,老夫辛勤一辈子,赚来的血汗就这么被那些权贵横刀夺去,到头来他们非但没有受到一丝惩处,反而能逍遥法外,每天侯服玉食,花团锦簇,是谁说过,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老夫咽不下这口气,定要问问那皇帝老儿,是谁说过,没人能凌驾于南翎律法之上,此番陆峰能安然无恙,究竟是何人所为。”
他重重地将茶盏举起,却又瞬间放下,不行,此刻不是发怒的时候,陆峰能安然出狱,必有人暗中相助,他必须将此事公布于众,国人团结起来的力量肯定比他一个人大,换了谁,都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老百姓辛辛苦苦,而权贵什么都不付出,却能悠然度日。
“先生雄心壮志,只怕事与愿违呀。皇上身份尊贵,你想要面圣谈何容易。何况,农间这几月滴雨未下,马上就要闹旱灾了,若是民间聚众闹事起来,皇上他们都要忙着安抚老百姓,哪还能顾及得了你们这些商贾;而上宁城中的老百姓也颇有怨言,这几年南翎老是打仗,造成国库空虚,今年还要加税,真是苦不堪言啊。”她优哉游哉地说着,并时刻观察他的神色,她要做的,就是激得他孤注一掷,从他的手里将陆峰之事散播开去。
“老百姓都快水深火热了,你家主子还能如此,就不怕万人唾弃吗?”他重重地拍了桌板,却刻意压抑心中的怒火,此刻他不是怒,而是痛惜,为南翎政律而痛,为百姓辛勤而惜。
“万人唾弃也得他们能知晓啊,我家大人的眼线遍布整个上宁城,你想把消息散播出去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白滢一而再再而三地言语相激,只有击中这些人的痛处,才有最大的可能引起上宁城的骚动。
“走着瞧!”许掌柜站了起来,怒目圆睁。
白滢走出妙染斋时,已经是夜晚。当车夫驾车到相府门口时,高文晏已在门口焦急等待。当见到白滢时,高文晏不管不顾,走上前握紧白滢的手道:“滢儿,你去哪了?”他往不远处看去,石莱正朝着这边赶来,必是彰华让他来的,肯定是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