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濑在彰华身后翘首望去,幽深的夜色中,彰赫领着十余人徐徐走来。
彰华勒紧马绳,看着他们渐渐走近,却未曾下马。
彰赫的目光一直落在彰华身上,唇角乖张勾起。从下午就感觉不对劲,石濑带领侍卫暗自在城中清道,接着又通过高文晏在宫中调了几队精卫出来。果然,方才接到乌获的禀报,说是燕王在东隅大动干戈地放火行凶,杀的不是别人,而是他之前府上的谋士,鸠浅。
就算他已不重用鸠浅,可那毕竟是他请进王府的门客,彰华连声支会都没有就下令杀害,显然是没把他放在眼中。
彰赫停顿在彰华的马前,长袖轻拂道:“三弟,大晚上的,你这是干了什么去呀?”
彰华面不改色,轻笑道:“如大哥所见,三弟我杀人去了。”说完,他双指微微捏了前额垂下的长发,举止是如此从容悠闲。
正是这份云淡风轻,彻底将彰赫激怒了,他一手拳头紧握,一手指着彰华怒喝道:“彰华,你无故纵火行凶,视人命如草芥,在天子脚下便这般肆无忌惮,你的眼里,还有没有国法二字?”
彰华不屑一笑,接过石濑地上的信件,悠然道:“大哥言重了,小弟身为皇子,岂敢无缘杀人,何况还是大哥的门客。鸠浅卖国求荣,与东黎臣工密函往来,不断透漏南翎的政务机密,如此居心不良之人,小弟还是替大哥解决的好。”
语毕,彰华将信件仍向彰赫,他伸手接住,打开一览,这的确是鸠浅的字迹,但转念一想,这小子八成是因为那个女人才动的手吧,“既然如此,你也应该交由刑部,有他们出面调查此事,你这么着急滥用私刑,想来是别有用心吧?”
彰华目光渐转凌厉,“大哥,鸠浅是你的人,若是证实鸠浅通敌叛国,大哥也绝对脱不了干系。至于小弟有没有私心,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鸠浅我已经替大哥解决了,小弟奉劝大哥,三缄其口,老老实实当你的楚王才是正道。”
彰华语气中的不客气令彰赫一怒,这个人,总有一天他要将他碎尸万段,乌获在旁跺脚,却因上回在忘返阁见识过彰华的毒辣,不敢上前,彰赫终是压下怒火,甩袖道:“我们走。”
街道上喧闹一阵,彰华瞥向那远走的背影,不屑地将目光投到地上,一个个脚印犹如浮雕般刻在尘灰上,彰华瞳孔收缩,紧紧地锁住彰赫与乌获方才站的位置,只觉得十分眼熟,他面容僵硬,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嗜血的冷酷,“阿濑,赶紧去王府,将画师带过来。”
石濑策马上前,顺着彰华的视线望过去,瞬间明白彰华的用意,拱手道:“喏。”
彰华回到王府已是清晨,一夜无眠后,他回到启铭殿,褪下长袍倒头就睡。
彰华一觉竟睡到傍晚,他醒来时,窗外天色正昏。他没有立即点燃烛灯,而是坐在床头静静思考,也不知她此刻有没有睡着,也不知他给梓吟的安神香够还是不够,若是她醒来发现自己早已离去,会不会责备自己,不理睬自己……
他还未真正离开,就应经开始受不了相思之苦了。
不行,他要再去相府,瞧她一眼。索性起身换下便袍,才踏出内室的门口,石莱就迎了上来,“王爷,娘娘来了。”
正厅里,容妃设宴,为彰华洗尘,只作为彰华的家宴,并无旁人,只有他的几个姬妾。气氛和谐,陆姱,绿绮红绸等人数月未见彰华,不但期盼,而且欣喜;寒英依旧冷着色,彰华朝崔念云看去,问候了她的身子,得到肯定回复,故作松了口气,脸上挂着昔日淡淡的笑容,众人见了,心中暗暗吃味,却只有绿绮勾唇一笑,满不在意。
容妃不动声色地收尽眼中,环顾周边后,朝着彰华微笑道:“华儿,此番征战,一切可安好?”
“一切安好。”
“寒冬即至,衣物可有多带点?”
“然,请母妃放心。”
陆姱听言,默默进食,心里却开始为彰华担忧。容妃收起笑容,庄重地举起酒杯,“如此,母亲祝我儿,凯旋归来。”
彰华也举起酒杯,“母妃放心,此战儿臣定能胜出。”
说完,彰华不时观看摆放在墙边木橱上的沙漏,心知此刻已到了戌时,他手掌放在膝盖上紧紧扣住,就想趁此机会多去看她一眼,却硬生生地杀出个程咬金。
容妃瞥了彰华一眼,见他心不在焉,将酒杯放下,又笑道,“华儿,高小姐你可有将她接回?”
彰华摇头一笑,“无,儿臣目前志在军事,暂无心思放在她身上。”
容妃笑得极为满意,却是瞥了陆姱一眼,“如此甚好,她终究未嫁进王府,到底是个外人。华儿,眼下念云虽怀了你的孩子,然你终究子嗣单薄,记得要多到姱儿的寝殿走动走动,好让她为你开枝散叶呀。”
因着战事,此宴本就有些压抑,然容妃的一句话,却让气氛变得尴尬起来,陆姱含羞垂头,崔念云抿唇而笑,绿绮与红绸目光愤愤,只有寒英冷淡着,而彰华显然不满容妃此语,虽不敢出言顶撞,然脸色冷峻,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母妃为儿臣打算,儿臣感激不尽。只是儿臣出征在外,恐怕无法满足母妃提议,在此,先自罚三杯。”
容妃脸色一窒,却转瞬化为笑容,“无妨,母妃提议事小,华儿为国事操劳,安心国事方善。”
彰华颔首,母子之间看似并无嫌隙。陆姱的神情瞬间冷却了下来,而彰华始终未看她一眼。绿绮与红绸瞥着陆姱,嘴里忍不住的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