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里燃着烛火,光线很亮,却也让白滢看见彰华眼里隐隐的倦意,他,是在嫌弃她多此一举吗?
她咬紧唇,双手垂落交叉在一起狠狠揉捏,高滢,你怎的如此没用,连想留在他身旁,都帮不了他。
良久,见他还是不开口,她终是握上他的手,声音娇颤道:“我知道,一开始确实会麻烦了点,但是在军营中,没有任何人一开始就能轻而易举地驾驭某事,我都说了,我下回能做得更好,彰华,你信我。”
说完,还不忘朝他调皮地咧嘴笑笑,企图能得来他的理解与回应,她期盼他下一秒就会拥她入怀,鼓励她,像之前一般唤她“傻丫头”,心疼自己为了他的辛苦付出。
然而,他没有,他抿唇不语,眼中隐含疲惫,不,那是一种不耐烦,在白滢试图读懂时,他果断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丝纹不动,犹如一樽冰雕屹立在那里,仿佛很久很久。
她瞬间冻住,注视着那个冷漠的背影,等待了很久,终于轻声道:“彰华,对不起。”
一阵朔风从她身后的帐帘里钻进,烛火摇曳。彰华那道投在帐壁上的被放大的身影也晃了晃。他慢慢转身,目光落到白滢的身上。
二人眼眸相望。彰华的神色变得又淡又冷。神色里,并没有白滢料想中的愤怒。看起来十分平静,平静地超乎寻常。
白滢的心里,忽然像是被一只勺子剜了一大块,又空落又疼痛。“你生气了?”
“你回去吧,相府那种条件生活条件才适合你这种人。毕竟这是在外面,我每天要谈论军事,还要和众将周旋,已经搞得我心力交瘁,现在还要因为你的笨拙与人起冲突,你可知我有为难。晚上你就不要去炊事营了,明天一早,我就让阿濑送你回去。”他一吐为快。语气也如他神色一般,明明是责备之语,却平静得不似他说出来的。这种淡定,让白滢心酸,仿佛她受他指责,是家常便饭,他对她的“笨拙”已经司空见惯,他都懒得对自己发脾气了。
白滢怔怔地看着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彰华鲜少对她说过这种话,不,是从来没有。
彰华说完,走到那张几案后,坐了下去,随手拿起一卷书筒,低头浏览。
白滢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不想回去,我想留下来,不仅仅是因为可以同你在一起,军营生活,对我来说也是一种磨练与学习,我不想轻易放弃。”
彰华起先平静,一直在翻看手里的书筒,不时发出纸张碰撞的响声。渐渐地,他动作越来越快,捏着那书筒的手背也渐渐青筋暴起。
突然,“啪”的一声,他手里的那卷书筒被重重地拍在几案上,动作之大,惊得他身后的帐壁也随之晃动了一下。“你不走,你以为军营生活是你练字作画的舞台么?稍不留意便会命丧于此,你却拿它当成学习。你能不能对行军打仗之人存点敬畏之心,还是你高小姐觉得,你从小娇生惯养,哪怕你来到军营,本王依旧得好好伺候你这种人。本王已经很辛苦了,你还要本王如何才能满意?”
他抬起头,盯着白滢,咬牙切齿,一字字道来。
白滢听他一口一个“本王”,就知他有意拉远二人之间的距离。
白滢慢慢走到他身旁,“我好心跟着你,甚至千里迢迢跋山涉水偷溜进来,我为的是什么?我为了烧饭,双手和脸被热油烫得通红,你未曾安慰我半句,只因为多放了点盐,到头来还要受你责备驱赶。什么叫我这种人,在你眼里我是什么人?”
她望着彰华明朗宛若玉琢而刻的脸庞,轻声略带发颤。
彰华闭了闭目,慢慢也抬头。烛火映在他的眼眸中,令他的瞳仁泛出冷冷的几近火苗的颜色,他冷笑道:“你是什么人你自个儿心里没点数吗?自以为是,别人都应该接受你高小姐的盛情,为你的纠缠感动得一塌糊涂,哪怕你留下来终究无济于事,只会拖累本王;自私自利,哪怕你把事情搞砸了,为本王添乱,本王也应该逆来顺受,不能责备你,还要好好哄着你。你执意留下,你能上阵杀敌吗?你能助本王立下战功吗?非但不能,若此刻敌军偷袭,你不仅不能自保,还会令本王心神不定。你能不能理智一点啊高小姐,你留在这里,一点价值都没有,只会连累旁人。”他一五一十地数落着她,将她贬得一文不值。
白滢屏住了呼吸,心跳忽然加快,望着他勾了勾唇,心里翻江倒海,如果是之前,她应该会投进他怀中,向他撒娇诉苦,把自己的辛劳都给吐出来。
可现在,看着他冷漠的神色,听着他讽刺的言语,她忽然发现自己哭不出来,只是那么定定地看着他,心中暗忖,原来这阵子是自己在自作多情,自我感动,他从未正视过自己的努力与刻苦,反而内心一直在忍耐着她,为她的纠缠而感到憋屈。
她的手紧紧攥着衣服,吭声道:“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吗?原来这几天,你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原来我的付出,在你眼中是‘一点价值也没有’?嗯?”
彰华的声音冰冷而生硬,目光带着残忍的审视,“难道不是吗?你一点也不懂事,但凡能像陆姱,崔念云那般听话乖巧,也不会惹出今日的事端来。本王前几日就一直劝你回去,可你我行我素,美曰其名说想和本王同生共死,其实是在拖我后腿,自己却无动于衷。你回去,本王不想在军营里看见你。”
白滢苦涩地扯了扯嘴角,“你终于说出口了,你的姱儿,念云比我更懂事,她们贤惠端庄,而我自以为是,自私自利,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