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彰华侧头,正希翼是张苟时,来者却是陆姱,她带着阿芝,手里拿着一个木盒,见到彰华后微微俯身行礼,“见过王爷。”
彰华看着她,惊讶于她消息的灵通,他才抱着白滢进启铭殿不到一个时辰,她在深夜就能即刻赶过来,然这或许是她懂事,她关怀自己呢?他尽量不往坏处想,缓缓展颜微笑,“姱姬,你来了。”
说完,转身对着白滢。
“姱姬”这个称谓,就像窗外那阴森森的雪花,将陆姱瞬间冻住。
他的语气虽如以往的清淡,然语言中的刻意疏离,却叫她心慌。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是,从她上回在城门口见他拥着高滢凯旋归来时,她的确嫉妒得发疯。
是她买通了王府里的驾者,盯紧彰华与高滢的一举一动;是她决心要将高滢置之死地而后快,她无论如何努力,都走不进他的心里,是不是只有高滢死了,她才有一丝机会;也正是她,在知晓容妃也对高滢的身世怀疑,也不喜欢高滢时,暗自向容妃告发此事,容妃是彰华的生母,便是杀了高滢,彰华也不敢如何。且她厌极了高滢,怎会透露自己的行止,为高滢铲除一个强有力的对手?她算准了这一切,只为能走近他。
然,在回味那声“姱姬”时,她心中泛酸,还是忍不住询问道:“王爷,你这是要同妾身疏远了么?”
突然,内室淡淡的烛光微微显得更亮,彰华逆着烛光向陆姱望去,她身着一袭淡绿色的裙子,外披一件玄色的裘衣,与自己身上的衣袍相得益彰,衬托得彼此宛如英雄美人。
她眉间隐藏着一抹忧伤,眼眸中有着不易察觉的惆怅,那淡绿的裙子衬托得她就像一朵奇异的绿色之花,让彰华感觉到陌生。
他从未见过她穿绿色的衣衫,然正并非主要原因,一路上将白滢带回,他想了许久,他的心虽然能装得下江山社稷,然心门只愿为白滢一人打开,当失去她的消息,当差点见不到她的恐惧袭上心头,他就知道,他这辈子无法再喜欢上任何人。
既然如此,那就要做到为她将任何人拒之门外,哪怕仅仅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称呼,他也不能与其他女子称得太近。“姱姬,不管本王唤你‘姱儿’也好,‘姱姬’也罢,你还是你,本王还是本王,本王心中只有她一人,并不会随着称呼而改变。”
他淡淡的语气犹如室内明灭的烛光,仿佛随时能抽身离去,不再回头。
陆姱静静地看着他,嘴角苦涩,她的眼泪已经汪汪流出,然语气却仍旧平和,“既然如此,王爷为何不能顺了妾身的心意,像之前那般唤妾身,哪怕留点念想也好。”
彰华避开她忧伤的眼眸,目光投到白滢身上,她仍旧闭目沉睡,手却紧紧拽住彰华的衣袖,似乎即便沉浸在梦中,也无法容忍他的离去,何况,青年压根就舍不得离去,良久,他断然道:“之前待你是于心不忍,与其称呼得不伦不类叫你误会,不如索性公事公办,姱姬,你能来此,本王很高兴。”
阿芝在旁见侧妃与王爷对话,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劝导,只能默默走上前,想要搀扶着她,在她看来,侧妃待王爷真心可鉴,听到王爷这般疏离冷漠的话后,不会跌到才怪,然陆姱仍旧矗立着,笑容逐渐变得傲然,全然不似白滢的风格,“王爷说笑了。高小姐在不久的将来必会嫁进王府,到时就是妾身的姐妹。姐妹有难,妾身岂可置身事外。”
她侃侃道来,恢复了昔日的端庄懂事,叫彰华挑不出一点毛病,她盈盈笑着,将手中的木盒捧到彰华跟前,“王爷,这是妾身收藏许久的上好人参,明日可让小婢们拿着它为高小姐补补身子,想来对她虚弱的身子有好处。”
彰华点点头,含笑道:“谢谢你,姱姬。你先出去吧,她目前需要安静,太吵会影响她歇息。本王在此守着她就行了。”
“喏。”陆姱脸无表情地瞥了床上的白滢一眼,款款而退。
平旦时分,彰赫又收到一封来自燕王府的密信,上面写着“彰华已携高滢回王府。”
寥寥几字,却道出几条信息,其一,皇宫大门深夜上锁,未经圣上传召,任何人不得随意踏进。彰华能来去自如,定是用了一些花招,然未必不会与皇宫禁军起冲突;其二,母妃原本想逼迫高滢就范,如今高滢被彰华带走,眼看着无计可施,其实不然,他还有个证人,此人就是白月芙,且彰华为救走白滢擅闯皇宫,更显得欲盖弥彰;其三,彰华不可能独自进宫,必会带人一同前往。若是与禁军发生摩擦,犯下大错,那就真的罪无可恕了。
思及此,他目光阴暗,却呵呵笑了起来。两个时辰之前,他正在宫内打算离去,今日彰怀因政事挽留了他一会,晚间他便在宫中与彰辉用晚膳,拖到深夜才离席,就远远在长廊瞥见彰华与禁军大动干戈的一幕,眼看着他与彰逸离开,眼看着韩玥将几名禁军打伤在地,落荒而逃,他走上前去……回想起今晚惊心动魄的一幕幕,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自言自语道:“云儿,我们的机会来了。”
“滢滢,走慢点,你会摔倒的。”
“你来抓我呀……”
“姐姐,你欺负我。”
“阿弟,我和爹爹一起保护你。”
睡梦中,一位沧桑的脸庞在白滢的脑海中若隐若现,他有着明显的皱纹,他有着白色的鬓发,他是谁?
哀牢山的白佶瞬间浮现在眼前,白滢欲伸手将他抓住,却不料手一空,“大叔。”
白滢猛然睁眼,映入眼帘的却是彰华的脸庞,他正凝视着自己,“滢滢……”他握紧白滢的手,俯下身躯贴近她的嘴角,“你在唤何人?滢滢,我是彰华。”
不是白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