彰华走了,身躯轻轻跨出寝殿的大门,石莱赶紧上前,撑开的油纸伞犹如张开的羽翼,罩在他微微被风吹起的玄裘之上。
白雪轻盈如梦,雨丝细腻如愁,彰华的脸庞上有一抹意犹未尽的愤怒,半隐在黄色的伞后,石莱站于彰华的身侧,看都不敢看一眼。
冰天雪地下,有着深深的压抑。
良久,彰华轻轻道:“备马,本王要进宫一趟。”
片刻之后,一骑黑马当先领头,身后跟着数名侍卫,犹如潇洒流星,向皇宫奔去。彰华心中有一丝不安。
自从他将白滢在云华殿密室带回之后,不安就犹如春风拂过的野草般在他心中肆意滋长,似乎若他再不妥善解决此事,就会有更加可怕的事情发生,甚至他不顾疲倦,在清晨再次赶进皇宫。
犀利的马蹄声不断响起,驱散了整夜的寂静。
上宁城依旧笼罩在层层水雾中,皇宫前一个个身着盔甲的士兵,早已悄无声息地站在宫门前。他们的盔甲与兵刃迎着雨雪散发出来的凄寒的水花,面色沉重,散发着无形的警戒。水雾不断退散,显出道路那连绵不断的身影,宫门经过昨晚一役,赵威派了更多的重兵把守。
甲胄森森,笙旗飘扬,赵威立于宫门下,等待疾驰而来的彰华。
彰华见状,勒住马绳,翻身下马。他脚步不急不缓,从容得像位优雅的王者。
赵威见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不似昨晚般蛮横,也放松了警惕,上前向彰华行了一礼,又向彰华询问道:“王爷,昨晚我等与韩玥及王府上的精兵交战,后为追上王爷,末将留下几名亲信截住韩玥,谁料后来,听宫门的侍卫说韩玥被几名不知哪个宫里的小婢送出,而末将那几名亲信却不知所踪,末将恳请王爷,命韩玥将那几名禁军放出,绕过他们,他们只是听命行事。”
“赵统领,事情尚未明了,你怎能如此肯定,那几名禁军的消失,与本王力保的韩玥有关。表面上看,你是在秉公办事,为下属出头;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无中生有,借机生事。至于韩玥那边,待本王今天回府,自会找他们问明白。”彰华目光一凌,言语戛然而止。
赵威见状脸色苍白,那闪烁不定的目光开始游移,打量着彰华此话的可疑之处。他望向彰华,见他脸色逐步平静,心里稍微安定了,侧身拱手,为彰华让开一条路,“如此,那末将就不打扰王爷了。王爷请。”
云华殿内,彰翰走进来时,见到容妃坐在茶案旁,一手垂放于腿上,一手撑在额间,她闭目养神,仿佛在昨晚受了极大的刺激。
彰翰一双含情目饱含情思,尽管他接近不惑之年,双鬓染霜,然而脸上的肌肤却光滑如昔,他定定地看着茶案上的容妃,犹如多情的少年郎,在看着心仪的少女,一时间,他暗中感慨,若不是当年彰怀横刀夺爱,只怕他如今也能如彰华一般,意气风发地拥美人入怀。
“臣见过容妃娘娘。”
容妃怔了怔,猛然睁眼,“你来了。”
昨晚之事她并未着人告诉他,这还是早上,他就能立刻赶到,可见,彰翰一直关注自己的一举一动。
彰翰负手而立,春柳般的身形丝毫不动,“昨晚之事,臣已听说过。娘娘,听臣一句劝,莫要再插手燕王之事。你这般,只会叫燕王与你渐行渐远,为了一个兴不起滔天巨浪的高滢,不值得。”
容妃瞪他一眼,厉声道:“彰翰,本宫之前命你调查高滢的身世,你信誓旦旦地说高滢没有任何问题,可如今,有迹象表明,她就是白佶之女,北齐公主,若真如此,华儿对她用情至深,又与她有深仇大恨,留她在华儿身边,无异于一颗毒瘤。你说,你居心何在?”
彰翰凝视着她,面对她的责备,却也不恼,反而故作安慰道:“娘娘,你说的迹象,可是道听途说?你是从何人口中得来的消息?”
容妃经他一问,想起对陆姱的承诺,侧目道:“本宫是听王府里的人说的。”
彰翰哈哈一笑,讽刺道:“王府的后院就像后宫,争风吃醋的女人那多了去了。娘娘敢保证,告诉你的这个人没有添油加醋之嫌,没有雪上加霜之疑。臣那后院的女人,整天为了争夺臣的宠爱,无所不用其极。娘娘可莫要小瞧了女人的嫉妒之心。”
他意有所指,容妃也听进心里,推己及人,她当年为了除去宜妃,为了除掉那些后宫的女人,不也是喜欢无中生有,推波助澜吗?难道,这其中另有误会?
彰翰见她迟疑,立马又劝道:“娘娘,燕王一向以大局为重,定不会被儿女私情迷了心智。倘若那高滢真是白滢,真是北齐公主,燕王与她素无往来,难不成会被她美色所迷,留下这么个祸害在身旁?定是不会,娘娘,您多虑了。为了这么个不起眼的女子,跟自己的儿子过不去,你这是得不偿失啊。”
容妃被他搅得心神大乱,“华儿是本宫的骨血,若那高滢对他有丝毫威胁,就算华儿恨本宫,本宫也要铲除这个祸害。只是,被你这么一说,本宫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做。”
彰翰正待说话时,却见一小婢匆匆走进,“娘娘,定王,燕王来了。”
容妃瞥了彰翰一眼,急急对他讲道:“快,你进去内室躲躲,不能让华儿知道你在这。”
彰翰颔首,懒得同容妃辩解,反正他躲到里面,也可以听听彰华与容妃的对话,知道他的想法。
殿门被打开,彰华身上穿着一件极为雍容,宽大的蓝袍,犹如苍空般明净。他面对容妃的时候,就像一片天空向着一园芳菲,庄重而疏远。玄裘沾染上雪花,更平添了几分寒气,叫容妃心生怯意,她极少见到这样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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