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冬的清晨依旧寒冽而又潮湿,天空乌云密布,重重叠叠地阻碍阳光温暖大地,庭院的青草被露水压弯了腰,显得疲惫乏力;鲜花就不用说了,就算想尽快绽放,多为启铭殿添点喜气,可天公不允,时候未到,只得结结巴巴地隐藏起美丽的脸颊。
高文晏看着一脸颓废的彰华,真想将他骂醒,“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没有余地,你与她走到今日也不容易,难得皇上肯赐婚,让滢儿当你的太子妃,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吗?”
彰华闭上了眼睛,嘴唇紧抿,他坐在木椅上,双手紧紧握起,“叨叨”的声响格外诡异,不知过了多久,高文晏只觉彰华就像一个痛苦的病人,不如他预料中那般愤怒,反而处处透露着无助与恐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一向沉重冷静的他,突然性情不变?
忽然,只听见彰华咬牙切齿地道:“白滢,不能留在孤的身边。”
彰华目光沉痛,却又再次斩钉截铁地道:“她必须离开。”
高文晏只觉头顶砸下一道重锤,他惊愕地抬起眼眸,却清晰地看见彰华那痛苦而又纠结的神色,明明说得如此绝决,却为何是这副神情?
高文晏突然忘记责问,只是沉浸在彰华无可抑制的痛楚当中……既然生气白滢与他人私会,撵她离开也是自己做的决定,可为什么他仿佛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殿下,你究竟怎么了,这几日在朝堂上,总见你魂不守舍。可见你与鸠浅对视时,目光淡定,并无怨恨。可见,你并没有因为他与滢儿见面之事,迁怒于他。既然如此,为何对滢儿?”
就在高文晏思绪飞跃之时,沉沉的阴郁下,传来彰华悲痛的声音,“白佶被父皇暗中处死了,他原本是我最后的希望,是我能说服自己心安理得地将滢滢栓在身边的理由,可眼下,他在哀牢山惨死,虽然不是我杀的,却也是我一手造成的,我,我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高文晏听完,也是无比震惊。他站在彰华身侧,看着被阴云笼罩的青年,瞬间明白,他为何拒绝皇上的赐婚,不娶白滢了,不是不愿,而是不敢。
白佶的死,给了他重大的打击,若是白滢日后想起一切,会怎样恨彰华,亲人的死,故国的灭亡,都是拜他所赐,彰华若继续欺瞒她,必定没有好结果。
夺嫡事了,如今彰华势力遍布,时局已定,若说还有什么事能叫他方寸大乱,那么定是与白滢有关。
石莱守在庭院中,他看着殿内的两人,脸色凝重,虽然听不清真实内容,却也能大概明白,殿下,必是为白滢公主而黯然伤神。
只怕眼下,殿下要以她与旁人“私会”作为借口,撵她离去了。
回廊上,白滢再次踏出殿门。
一路上,小厮小婢纷纷朝她看来,梓吟将她扶住,“小姐不用管他们,他们就爱管主子们的私事。”
白滢摇头一笑,“我不想理会这些,可是,我如今在太子府,身份是不是很尴尬?无名无份的,却总赖着不走。”
梓吟一贯木讷,不知该如何作答,平心而论,殿下是该给小姐名分了,否则长此以往,岂不惹来闲言碎语。
那陆侧妃,自打崔念云走后,对太子妃之位更是志在必得了,哪怕殿下不待见她,她也熟视无睹,三天两头往启铭殿跑,这份忍耐力与自制力,就说明此女不是个善茬,“小姐不用担心,就算你没有名分,有殿下宠爱,也比那些有名无实的要强。”
白滢低头不语,她本就是个异客,如今他一连避开自己多日,只怕这府邸,她又待不下了。
“小姐?”
“走吧。”
白滢垂眸,安慰自己道:“你说得对,名分是虚的,他对我的情谊才是最实在的东西。”
但她终归是被定好的太子妃,听闻彰华不愿娶她后,心里还是十分难过。
两人朝启铭殿走去,却见陆姱主仆朝这边走来,尽管天色暗沉,却仍未掩盖住她满面春风,白滢见她一脸喜色,就知她近日心情倍佳。
陆姱一身柳青色衣衫,与彰华爱穿的青衣极为接近。
见到她,陆姱仿佛极为喜悦,“妹妹。”她迎了过来,“你这身子可好些?上回我去探望你,梓吟说你身子不便,我便没有打扰,想着等你痊愈后再探望。”
白滢不太习惯她的热情,她们之间明明甚少有往来,为何她还能这般?
陆姱见她淡然,反而更为热情地握住她双手,被白滢轻轻拂去,“多谢侧妃关心,我已无碍。”
陆姱微笑,朝身后的阿芝说道,“把这紫玉钗送给高小姐。”
阿芝有些不情不愿,嘟囔着道:“这是夫人生前留给侧妃的礼物,上面镶嵌的紫玉,世间罕有。”
“闭嘴,”陆姱瞪她一眼,又转过头来,看着白滢略显疲惫的脸,得体地笑道:“阿芝一贯如此,刀子嘴豆腐心,妹妹别挂在心上,此紫玉钗我本打算给绿绮王姬送去,正巧遇上妹妹,你拿着,我殿内还有些许珠宝,再送给她别的东西也成。”
说完便示意阿芝将玉钗递到白滢跟前,白滢脸色淡淡,“多谢侧妃赠钗,只是我甚少用这些首饰,平日里淡妆素朴惯了,这好东西放在我这也是浪费,还是将她送给王姬较为稳妥。”
阿芝在一旁叫冤,“这可是侧妃心爱之物,白白送给高小姐你还不要。”
梓吟有些埋怨地道:“那我家小姐确实不需要这个玉钗,你家主子又何必硬塞过来。”
阿芝指着梓吟的鼻子道:“梓吟,你不要忘了,你是太子府的人,高小姐还未嫁给太子殿下呢,你可要搞清楚,谁才是你的主子。”
陆姱目光一凛,“住口!高小姐是殿下看重之人,岂容你胡言。”
白滢不再同这主仆理论,眼下只想快点见到彰华,转眼间,就到了启铭殿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