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话,让忆桐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她暗自思忖:
“看来,我猜得没错,这些人果然是冲着我们来的。”
“这么多年,爹爹在西南和京城之间往返数十趟,据他所说,每次路过锦城都会住在这家客栈的同一间客房。”
“这个习惯,想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用心之人,很容易打听出来。”
“所以,刚才那六个壮汉,应该是受人所托,提前被安排,住在爹爹常住的客房两侧。”
“目的何在?自是不言而喻。”
“从他们的对话中很容易得知,他们提前并不知道此行的任务。但是按照事先约定,今天晚上,会有人来告知他们。”
“就在蓄势待发之际,他们的雇主,竟然在约定时间派了人来,取消行动,并命令他们速速离开锦城,返回京城。”
“那两个中年男子,跟上次暗杀我和娘的人一样,也称呼主子为‘爷’。”
“难道,依然是驸马沈云泽派来的?”
忆桐又情不自禁想到今天早上,慕容廷为他们送行时说的话。
他说自己原本想在东明宫设宴饯行,但害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便一早在京郊候着。
“什么是不必要的麻烦?无非是怕传出去,引起别人的猜忌,给我们一家三口带来祸患。”
“太子和我在梅林告别那天,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被沈霜云尽收眼底。”
“沈霜云接下来又是假装跳楼寻死,又是对我谆谆劝诫,说明她如临大敌,很是在意。”
“既然在意,就必然会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原本什么都不在乎的太子,甚至故意选在沈霜云能看到的梅林,向我坦诚心迹,今天却一反常态,甚是低调。”
“他只身一人守在京郊的官道上给我们送行,又一再叮嘱爹爹路上务必小心,很可能是了解到侧妃沈霜云和驸马沈云泽的阴谋,知道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只是,如果真的是驸马沈云泽,为什么事到临头,又改变了主意,匆匆收兵?”
“在这儿动手太显眼了,他们也不是对手”、“另有妙计,可以不动一兵一卒……”
“看得出来,他们箭在弦上却主动放弃,绝不是知难而退,而分明是另有筹谋。”
忆桐正低着头,百思不得其解,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桐儿,你怎么下来了?”
她蓦然抬头,发现父亲和母亲回来了,正一前一后走进客栈。
可能从忆桐脸上的神色看出了异常,陈同走到她面前,言简意赅地命令道:“走,上楼去!”
忆桐跟在父母身后,直接去了他们住的那间客房。
进了房间,忆桐关上门,便从自己发现那几个壮汉开始,把他们的对话,以及两个中年男子的密谋,都如数细细地告诉了陈同。
末了,她担忧地说:“爹爹,要不派两个家丁跟过去,他们正在返京的路上,应该很快就能追上……把他们带回来,看看这些人到底是受谁所托?又到底想做什么?我敢肯定,他们就是冲着你来的,不然也不会提前住在你常住的那间客房的两侧!”
陈同沉吟了一会儿,摇摇头,冷笑道:“由他们去吧,现在没有拿到什么实质性的把柄,追上去师出无名……更重要的是,容易打草惊蛇……既然他们接下来还会有动作,那我们就等着……”
他停住看向忆桐,语气缓和下来,柔声道:“没事的桐儿,有爹爹在,定会护你们母女周全……你什么都不用怕,早点儿回去歇着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陈同胸有成竹的笃定模样,让忆桐瞬间安心。
于是,她回到隔壁的客房,用了一些小二送上来的饭菜,便在夏蝉的陪同下,早早吹灯睡下了。
一夜平安无事,待忆桐从睡梦中醒来,窗外已经是微明的晨曦。
思菱过来喊她起床,收拾妥当后,他们在客栈用过早膳,便继续启程。
一连月余,他们都重复着这种昼行夜伏的生活。
因为第一天的遭遇,忆桐本来很是警惕,总觉得接下来会险象环生。但让我没想到的是,除了锦城客栈的有惊无险,剩下的路程,可谓顺风顺水,毫无波澜。
整整三十六日后,他们终于到了目的地——位于西南边境的郦城。
陈同的将军府,就在这儿。
离开京城的时候,尚是料峭寒冷的初春,但当他们进入西南地界,这儿却早已是春暖花开、春和景明。
到达郦城时,刚好是傍晚时分。
将军府坐落在城市南部,宛如一座巍峨的巨兽盘踞于此,其占地面积之广阔令人咋舌。尚未踏入那扇威严庄重的大门,仅仅只是远远眺望一眼它的外表,便能深切地领略到那种雄浑壮阔、庄严肃穆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扇朱红色的油漆大门高耸而挺拔,仿佛承载着岁月的沉淀和历史的厚重感。
门上高悬着一块金光闪闪的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镌刻着\"镇西大将军府\"几个大字,笔力遒劲,尽显豪迈之气。
大门两旁,两座栩栩如生、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傲然屹立,它们身披坚硬的铠甲,如同忠诚的卫士一般守护着这座府邸。而那些全副武装、手持锋利兵器的侍卫们,则神情肃穆地伫立在一旁,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威压。
当迈进这道大门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面精美的石刻雕花影壁。
影壁之上,雕刻着各种奇妙绝伦的图案,线条流畅自然,犹如鬼斧神工之作。绕过影壁,眼前展现出一片错落有致的建筑群,屋舍密集如鱼鳞般排列,其间留出一方宽阔的空地。
靠近墙边摆放着几件寒光四射的兵器,显然这里就是陈同日常习武练功之所。
继续前行不多时,一阵浓郁芬芳的香气忽然钻入忆桐的鼻中。
此刻夜幕已悄然降临,华灯初上之际,朦胧的光影交错之间,可以隐约看见后院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景致:绿树成荫,繁花似锦;小径蜿蜒曲折,幽深静谧。好一幅美不胜收的画面!
陈同笑道:“西南气候温润,最适合花草树木生长,这儿的民众有养花种草的习惯,家家房前有花,屋后有树……入乡随俗,将军府也不例外,后宅有个很大的花园,你们娘儿俩明天一早可以去看看……”
忆桐踏入此地的瞬间,心中便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喜爱之情。这里宛如世外桃源一般,与京城的繁华喧嚣形成鲜明对比,更摆脱了天子那令人敬畏的威严束缚。
她仿佛重获自由之身,可以尽情舒展自己的天性,就连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格外畅快。
不多时,他们来到了陈同日常起居的平墨堂前。推开门扉,屋内的景象映入眼帘——陈设简洁素雅,并无过多华丽装饰。
然而,墙壁之上却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兵器,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这些兵器犹如一部部无言的史书,见证着主人过往的岁月和不凡经历。
陈同面带微笑,温柔地看向身旁的思菱,轻声说道:“多年来,我一直孤身一人在此居住,早已习惯了这种简约朴素的生活方式......过去未曾察觉,如今细细看来,此处确实显得有些冷清寂寥。
但如今不同了,将军府的女主人终于归来,往后这府邸中的一切事宜,就全权交由你来操持打理吧。还望夫人能够费心将其装点一番,添置些许精美的花瓶、字画等物件......毕竟,这可是属于我们共同的家,理应充满温馨和睦的生活气息才行啊!”
思菱听闻此言,不禁颔首轻笑,眼中却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似是感动,又似是欣喜。她深知,眼前这个男人不仅给予了她一个温暖的归宿,更是赋予了她一份沉甸甸的信任与责任。而她,也定当不负所托,用心去经营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
忆桐环视四周,也是百感交集。“整整十五年,爹爹就是住在这儿,带着无尽的思念,孤单地熬过一天又一天。”
像是看出了思菱和忆桐的伤感,陈同开怀地笑着:“终于到了,长途奔波,早已是人困马乏,今晚你们就早早歇着……明儿一早,我就安排府里的下人,拜见夫人和小姐……”
陈同的话音还没落,忽听外面传来一个男子激动的声音:“听说将军回来了……真的吗?快……快带本王进去见他!”
陈同一愣,对思菱娘俩解释道:“是四皇子……他来西南后,就住在将军府!”
说完,陈同冲着外面,扬声命令道:“快请四皇子进来!”
在宫里那段时间,浅溪公主经常把四皇子慕容烁挂在嘴边:“四哥脾气特别好”、“四哥最疼我了”、“只要有四哥在,从来不会觉得无聊,他最会寻乐子了”……
如此种种,让忆桐忍不住对四皇子心存好奇。
“身为皇后娘娘亲生的嫡子,他不仅没有被立为太子,还被派往遥远的西南边境,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又有着什么样的性情?”
门打开了,忆桐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目光瞬间被吸引住。只见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年出现在门口,伴随着开门的声音,应声踏入屋内。
这位少年身着一袭水蓝色的锦袍,衣袂飘飘,仿佛与周围的空气融为一体。
他身形高挑而修长,宛如一棵挺拔的青松,给人一种清新脱俗之感。再看其面容,竟与太子有几分相似之处。那英气勃勃的剑眉如墨画般浓密,微微上扬,透着一股坚毅;而那双明亮清澈的双眸犹如星辰般璀璨,闪烁着灵动的光芒。
不过,相较于太子的冷峻刚毅,他的脸型略显圆润,更多了几分属于少年人的天真稚气,同时还散发着一种温润谦和的气质。
慕容烁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当他一眼望见陈同时,立刻变得兴奋异常,口中忍不住高声叫嚷起来:“将军啊,您可算是回来啦......这段时间里,我简直快要憋闷死了!”
话未说完,他突然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思菱和忆桐,话语戛然而止。
稍稍停顿了一下,他压低声音,沉稳地开口问道:“想来这两位便是夫人和桐儿姑娘吧......母后在来信中已将事情缘由告知于我,在此,恭贺将军一家人得以团圆相聚!”
思菱很是激动,打量着慕容烁,声音颤抖:“四皇子万安……当年妾身在宫里的时候,您尚不满周岁,现如今已经是个翩翩少年了……四皇子定然不记得妾身了吧?”
四皇子笑着回答道:“虽然那时候尚且年幼,没什么记忆,但这些年,经常听母后提起夫人,故而对于夫人的情况,本王无比熟悉……所以今日一见,倍感亲近,完全是故人重逢的感觉!”
他言笑晏晏,看上去根本不像个高高在上的皇子。忆桐感觉他宛如邻家哥哥那般亲切随和。
见忆桐呆呆的站着,陈同提醒道:“桐儿,快见过四皇子!”
忆桐这才如梦初醒般,俯下身子,恭敬道:“小女给四皇子请安!”
慕容烁看向忆桐,摆摆手,蹙眉说道:“快快请起,这儿又不是宫里,不要动不动就下跪……”
待到忆桐起身后,他才又接着说:“前些日子收到小妹的来信,说她现在有了新的伙伴,信中列举了桐儿姐姐的诸多好处,简直要把本王这个亲哥哥给比下去了,今日幸得一见,桐儿姑娘神采飞扬,果然名不虚传!”
忆桐不好意思地说:“四皇子谬赞,小女舟车劳顿灰头土脸的,实在当不上神采飞扬一词……”
他哈哈一笑:“那就……朴实无华?”
忆桐忍俊不禁,“这个四皇子,果然有趣!”
寒暄了一会儿,慕容烁收敛了笑容,郑重其事地对陈同说:“将军,请借一步说话,你走后这段时间,边境发生了不少事……有些情况,还需要你亲自处理……”
陈同应着,叮嘱思菱和忆桐早点儿休息,然后便站起身,准备随慕容烁出去。
然而,他们还没出门,外面便传来一阵小声的争执。
外面,陈同的随从辛武,为难地说道:“凌雪姑娘,将军和四皇子正商议要事呢……”
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传来:“辛武,你就让我进去吧,我把给将军新做好的衣裳给他,就马上出来……将军从京城回来,肯定还穿着厚厚的棉袍呢,这是我新给将军做的春装……”
辛武强硬道:“那凌雪姑娘把衣裳给我,我待会儿交给将军……”
陈同看了思菱一眼,眉头紧蹙,疾步走到门口,一把拉开了门。
忆桐情不自禁望出去,只见门口不远处,站着一个纤瘦单薄、面容清秀的女人。
看起来,她约莫有二十来岁的样子,怀里抱着一摞衣裳,正在和辛武交涉。
听到门响,她倏然一惊,把目光移过来,看到陈同后,便发出一声惊喜到无以复加的低呼:“将军,您可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