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景涧长得白白胖胖,很难想象他曾经是一个吃不饱的少年。
“得益于小时候挨饿,我的胃口特别的好……”
“我几乎随时保持饥饿,能够吃下任何食物,从不知道挑食忌口是何物……”
“但我吃得最痛快的,还是十五岁那年……”
“那年我到南方打工,发的第一个月工资,我狠狠吃了十碗面、十二张大饼!”
“我一边吃,一边笑……我一边笑,一边哭……”
“没想到,面摊老板以为我是小神经病,看我可怜,临走还塞给我两个茶叶蛋……”
白胖无须的余景涧尴尬地笑笑,人畜无害的和气笑容,居然将尴尬也化为无形。
左唐眯起了眼睛,这个男人有一种独特的能力,能将尴尬包藏在和气融融的伪装之下。
他看上去不聪明,却也不笨,或许大家都会觉得很和气,但左唐却觉得他很危险。
“是的,我辍学了……家里承担不起两个孩子的学费啊……”
“哥哥的学习成绩一直比我好,家里决定让我辍学去打工,帮助哥哥交学费……”
“而我从小就能说会道,比较适合在社会上混……”
“很多人觉得这样不公平,我却觉得没啥不对的。”
“像我们这样贫穷的家庭,能够改变阶层的唯一机会,就是读书。”
“我反正不会读书,与其浪费资源,不如集中培养大哥……”
“而且,我不喜欢读书,我更喜欢阅人……”,余景涧说到这里笑笑,目光透露着一丝狡黠。
“人多好玩啊,我们的伟大领袖不也说过人好玩吗?”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哎,一下子想不起来了……反正,你懂的……”
“所以,我很小就出去打工了,喏,就像你现在这么大……”
白胖无须的余景涧说着,指了指少年李元明,李元明不太情愿地避开了他的眼神。
“那些年,我吃了不少苦头……社会上欺善怕恶的人,总还是有的,对吧?”
余景涧轻描淡写就概括了童工的生涯,大家却都知道,他经历的,肯定没那么简单。
「这人吃了苦居然不张扬,看来还是个死爱面子的人。呵呵……」
左唐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脑中关于余景涧的人格画像在慢慢成形……
这是左唐常年练就的本事,有人称之为「读心术」。
但在左唐看来,其实是洞察力和共情力的结合,其次还需要缜密的逻辑分析能力。
在拥有「读心术」能力的人面前,所有人都是透明人,他连你的内裤都可以看穿。
在这种人面前,只有真诚才是必杀技。
那些习惯耍小聪明玩弄手段的,简直就是小丑的表演。
“但我也学会了很多,察言观色、趋利避害、明哲保身……”
“我年幼,没文化,没钱没背景,更没有大块头那样强壮的身体……”
余景涧说着,朝刺青男笑笑,他的笑容很灿烂,刺青男也只能回以善意的一笑。
「文化不高,情商却不低……可惜了……」
左唐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这个余景涧,他在向刺青男示好。
看在别人眼中,他或许只是简单地拿自己的体格,和刺青男做了比较而已,但却很自然地博取了刺青男对他的好感。
刺青男强壮的体格就是武力值的保证,在这种随时有生命危险、被绑架的情况下,和刺青男关系处好一点,总是没有什么坏处的。
慕强,是人类正常的心理。
但凡事过犹不及,过度慕强的人往往没有自己的原则,这种人还有一种名字,叫做墙头草。
“我要啥啥没有,用现在流行的一句话说,就是……开局即死局。”
“这就是命。”
“不服不行。”
“我服。所以我拼命干活,不懂就问,脏活累活都干……”
“只要干不死,我就往死里干!”
“这样混了几年,我还成了班组长了,呵呵……”
“我渐渐地也开始混得人模狗样了……”
“从那时候起,我就相信,付出总有回报。”
“结果,特么的好坑爹,就因为这个相信,最终让我走上了绝路……”
“哎,真是经验害死人啊!”
“先不说这些,在我打工打出感觉的时候,我的大哥也考上了大学……”
“我和大哥的感情还是不错的,小的时候我们相依为命,既是亲兄弟,也是难兄难弟……”
“有一次,我们俩饿得不行,就想着去掏鸟窝,村口大樟树上有好多鸟窝……”
“哥哥是个书呆子,柴瘦柴瘦的不行,结果就由我往上爬……”
“我爬过很多次,每次都没事。结果那次,可能是我太饿了,树干一把没抓牢,直接掉了下来……”
“掉下来的时候,一根树杈直接插到我下体,鲜血流得……把我整条裤子都染红了。”
“瘦干的大哥,硬是背着我跑了十里地,把我送到县城医院救了回来。”
“医生说,再晚半个小时,就可以直接吃席了……”
“我很感激我大哥,所以后来打工供大哥上学,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大哥是在南方广城上的大学,毕业后就在当地进了一家外企……”
“这事可不得了,村里都说我们家出了文曲星!”
“把我爸妈乐得,脸上皱纹都笑多了好几条,一下子好像老了好几岁……”
“噗呲~”,一声忍俊不禁的笑声响起……
左唐转头看去,是那个红戏袍女子实在忍不住笑了,正在捂着嘴憋笑呢。
余景涧却不尴尬,依然是对着戏袍女子微微一笑。
果然是,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憋笑的人。
“大哥也工作后,家里日子轻松了一些,我和大哥都会寄些钱回来,爸妈脸上笑容更多了……”
“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大哥就谈恋爱了……”
“什么叫大哥谈恋爱,就好景不长了……”
刺青男在左唐隔壁,他轻轻嘀咕了一句,这次好像小丑没有听到。
“大哥谈的也是安徽老乡,还刚好就是他的顶头上司……”
“大嫂长得一般,膀大腰粗的,要是在田里遇到,我还以为是邻村阿姨呢……”
“原来大哥每个月都会寄钱回家,谈恋爱后就不寄了……钱全让大嫂收起来了。”
“大嫂的理由很充分,两个人在广城打拼,必须要攒钱买房子……”
“后来,房子买了一套又一套,钱一直在攒,反正也总没有什么多余的闲钱。”
“爸妈气死了,原以为集全家之力培养一个大学生,将来好改善家里条件……”
“结果嘛也差不多,只不过改善的,是别人家里的条件。呵呵……”
“大哥痛心疾首,私下里总是和我诉苦,说他也很无奈……”
“偶尔偶尔,他会偷偷藏几百块钱私房钱,偷偷摸摸地让我给爸妈……”
“我不怪他……我们是兄弟嘛~!当年要不是他,我都挂树上成标本了……”
“大哥不行,我得行。”
“于是,我辞职了……”
“我早划算过了,我要创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