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出门,连学校都不敢去。”
禅修阿姨寸雪的脸上,流露出痛楚的神色。
房间内非常安静,除了寸雪安静的声音外,大家都没有出声。
“都说一次就怀孕这种事情太狗血,可真的就发生在我身上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就是命运惯用的手段吗?”
“体检报告出来后,爸妈都慌神了,一直在那说,怎么办怎么办……”
“我却一声不吭,一路上回家也一句话没有。”
“爸妈慌神,是因为他们在想办法,而我却没有,我已经不想了。”
“爸妈也发现我不对劲,一直陪着我。可他们还必须上班,做不到二十四小时盯着我。”
“如果不是众人的嘲笑,我可能还能坚持,可一旦想到那些认识的人指指点点,我真的没有勇气去面对……”
“你们吃过云南的蘑菇吗?会看见小人的那种?”
“我不是没有试图努力过,在难受的时候,我甚至会去吃各种蘑菇……”
“外地人可能不知道,以为我们云南人吃蘑菇有经验,懂得挑没毒的蘑菇来吃。”
“其实不是这样的,蘑菇的种类实在太多了,就算是本地人也不能说完全认识。”
“我们的经验就是提前准备,让亲朋好友帮忙盯着,一旦不对劲马上送医院。”
“等爸妈去上班了,我就去买了各种各样的蘑菇,炖了一大锅全吃了。”
“一入口,那味道实在鲜美,比平时的都更好吃。”
“我就知道,一定是中奖了,呵呵……”
“越是有毒的蘑菇,越是味道好,我特意买了很多种类的,就不信全部都没毒。”
“这是我能想到的,离开这个世界的最好办法。”
“割腕太疼,上吊吐舌头难看,烧炭熏得难受,安眠药我又买不到……”
“很多小人出来陪我说话,他们很好,都没有笑话我,一个个只会逗我开心,我飘飘欲仙……”
“当我闭上眼睛,小人们带我飞上了天空,从空中俯瞰,连那片青纱帐都好美……”
“耳边好像有人叫我的名字,可我眼皮很重一直睁不开,直到听见有人哭了,我也醒不过来。”
“吃蘑菇之前我还有点难过,我怕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怕他们中年丧子,老无所依。”
“可是吃了蘑菇之后,这些烦恼都飞到了九霄云外,呵呵,我死的比安乐死更安乐。”
“我和小人玩累了,就渐渐睡着了……”
“我睡了好久、好久……”
“久到我感觉我可以一直睡下去,睡到天荒地老。”
“睡梦中,我突然感觉,好像有人在摸我!”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有点毛骨悚然,气氛太诡异了,关键旁边还有一个似笑非笑的小丑。
“我吓得一下子跳起……”
“眼前有一个老伯,他也吓得跳起,撞到墙角后,惊恐地看着我。”
“他指着我问,你是人是鬼?”
“我四周一看,自己在一个像是医院太平间一样的房间里……”
“我被摆在一个不锈钢台面上,旁边还有一副冰棺。”
“台子周围,有好几台长条形的推车,上面都盖着白布。”
“白布底下,有人形的轮廓,上面躺着的,估计也都是尸体。”
“不仅如此,现场还弥漫着一股怪异的臭味,那是一种平时根本没有机会闻到的味道……”
“后来,我才知道,那就是尸臭的气味。”
“那种气味,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哪怕我用手捂紧口鼻,都无法阻止它钻入鼻腔和喉咙深处……”
“那是一种复杂的,由多种气味混合在一起,挥之不去的臭味,闻一口好几天都伴随你的臭。”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
“就像把一只死鸡扔在臭水沟,在炎热的夏天泡上好几天,还要加上发霉的水果,和腐烂的咸鱼。”
“看到我对尸臭这么排斥,老伯就知道我不是鬼了。”
“毕竟鬼肯定不会排斥尸臭,相反可能还会很喜欢。”
“老伯知道我不是鬼后,也放心了下来,他给我打来了热水,然后还给我泡了一杯热茶……”
“我用热水擦脸,喝了一些热茶后精神好多了……除了那股难闻的尸臭味,其他一切都还好。”
“老伯告诉我,这是在殡仪馆,我本来已经死了,不知为何又活了过来。”
“我想是因为蘑菇……”
“有毒的蘑菇有神经毒素,会造成神经麻痹,所有器官暂停工作,看上去就像是死了……”
“我很茫然,想死的人在死过一次后,其实就没那么想死了。”
“可是,活也没那么想活,我整个人空落落的,就像是一具空壳。”
“老伯告诉我,他是入殓师,也叫遗体美容师。”
“他说,这世道,人活着很难有尊严。但是死了,怎么也要走得有尊严些……”
“他会为遗体清洗,换上干净漂亮的寿衣,然后还会为遗体化妆……”
“甚至,有些遗体经历过变故,老伯说,他还需要为其精心修补。”
“他说的没错,我看到他身边摆着一只硕大的化妆箱。”
寸雪停了停,脸上露出放松的笑容,似乎不是在说一个老入殓师,而是在谈起慈爱的外婆、童年的班主任……
“老伯告诉我,生命就是一趟旅游。”
“我们从不知什么地方,来到这个世界旅游了一趟,最后还要回去那个来的地方……”
“这趟旅游,或短或长,终究都会结束。”
“尘归尘,土归土,旅游结束,我们都是要回家的。”
“唯一的区别,就是你出来玩了一趟,玩得开心还是不开心而已……”
“旅游的路上,你或许也会遇到恶心的人,遇到一些歹徒……”
“但都是旅途中的过客,终究会分开。你又何必介意呢?”
“也许也会有一些人,你们相处得很开心,相约着下次再一起来旅游……”
“生命就是这样的,旅游就是这样的……难道不是吗?”
寸雪说着,神色素洁而空灵,大家也全都听呆了……
这也许是那老伯安慰寸雪的话,但是大家细细琢磨,却觉得丝丝入扣,无不感同身受。
「生命就是一场旅游吗……?」
「有一些人约着下次再一起旅游?」
左唐回想着那个老伯的话,一时间竟然也痴了。
「不!」
「不是这样的!」
「有些人,你还想在一起。」
「即便你旅游结束了,回家了,有些人,你也还想在一起!」
左唐在心中无声呐喊,这一刻,沉默震耳欲聋!
「我不能再待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