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安邑乃是魏氏的核心地域,这里位于河东这个极为富庶的地区,魏氏在这里苦心经营了整整一百年。
然而此时此刻,这座曾经繁荣昌盛的城邑却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热闹与喧嚣。
城中的老弱妇孺们纷纷被严格限制在家里,不许外出。
而那些年轻力壮的男子则全部被魏氏召集在一起,日夜不停地接受着紧张的军事训练。
如今的安邑城到处都是身披重甲、手持利器的士兵,仿佛一座充满肃杀之气的军城。
安邑城之所以会陷入如此紧张的状态,原因无他,正是因为赵氏的大军已经成功渡过了汾水,并逼近了左邑。
眼看着敌军即将兵临安邑城下,形势岌岌可危。对于魏氏来说,他们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怎能不感到紧张呢?
安邑城,魏氏府邸之中。
“主君情况如何了?”,魏氏头号谋臣任章对魏氏的长子魏勇问道。
“父亲已经平复下来,请先生过去议事”,魏勇躬身对任章说道。
听到主君魏驹已经恢复了理智,任章心下稍安。
“拜见主君!”任章进入屋中,看到一向注重仪态的魏驹居然箕坐在地,眉头不由微微一拧,但他很快便收敛了自己的神色,毕恭毕敬地对魏驹拜道。
“外面情况如何?”魏驹看了一眼鱼贯而入的众人,最终将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心腹谋臣任章身上,语气低沉地问道。
“回主君,臣已经将城中的十万青壮收编成军,再加上安邑城中原本的三万战兵,以及城中储备的三十万石粮食,就算赵韩两国联手围攻,我们最差也能支撑半年。只是……”说到此处,任章的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
“只是什么?”魏驹抬头看了任章一眼,声音冰冷地追问道。
“只是如今赵韩两家联合伐魏,城中百姓皆以为魏氏将会落得和当年的智氏一样的下场,因此人心惶惶、不知所措,士兵们的军心也难以振作起来。时间拖得越久,恐怕就会被赵韩两家抓住机会利用啊!”
任章面色沉重地沉声说道。
“那你觉得该怎么做?”,魏军听到智氏的时候,眼神不自觉的闪烁了一下,但很快被他掩饰过去,对任章继续问道。
“还希望主君能在安邑城中露面,并安抚城中军士和百姓,提升士气”,任章对魏驹说道。
“本将会做的”,对于任章对提议,魏驹没有拒绝。
“可知道韩氏为什么愿意站在赵氏一边?”,魏驹对任章问出了他心中最大的疑惑。
韩氏势微,几乎成为了赵氏的附庸,但也正因为如此,韩氏怎么也不该联合赵氏攻打自己的魏氏,一旦自己魏氏被灭,他韩氏又能坚持多久呢。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魏氏对于韩氏虽然没有多少信任,但也没有多少防备。
对于魏驹的问题,任章脸上露出了苦涩,说道:“臣刚刚查清缘由,半月之前,赵无恤以想念亲女为由,宴请韩氏之主韩虎以及韩氏少主韩启章,在席间,韩虎拒绝攻伐魏氏,而后韩虎被杀,韩启章成为了赵无恤的傀儡,这才有了韩氏联合赵氏出兵伐魏的事来”。
“赵无恤此寮就像一条毒蛇一般,阴狠狡诈且毒辣”,魏驹听到韩虎已经被杀,心中颇为不适,又听得是赵无恤设计陷害,想到他们以前三人的种种,最后只是感慨了一句。
“之前我还以为是那韩虎失了神志,但没想到会是这般”,魏驹脑海中还残留着韩虎那谦谦君子的模样,魏驹摇了摇头,似乎又想起什么一般,连忙问道:“那韩虎的心腹段规呢?”
“死于刺客手中”,任章摇了摇头,一脸无奈的说道。
“听闻赵无恤豢养了不少刺客,看来刺杀段规也是他的手笔了”,魏驹一脸愤恨的说道。
“如今韩氏的家臣皆已经成为赵氏的走狗,想要策反韩氏恐怕已经是来不及了”,任章对魏驹说道。
韩氏想利用赵氏慢慢恢复实力,意图东山再起,但赵氏却在这两年对韩氏采用了温水煮青蛙的方式,在内部瓦解了韩氏。
魏驹闻言,眼中露出无奈的神色,他扫了一眼他的长子魏勇,魏勇如今也不过二十岁,还有那前几日才出生的嫡孙魏斯,若是魏氏覆灭,这些人都要死。
想到这里,魏驹脸上露出坚定之色,沉声说道:“放弃上洛之地,让上洛的三万守军回援安邑,弃守汾阴,让汾阴的六万大军回援,本将要在安邑城上看看他赵无恤想要怎么攻破我这安邑”。
“父亲,这样一来,恐怕秦军就能长驱直入,轻易占领河西全境,甚至是河东之地”,魏驹的儿子魏勇一脸惊讶的说道。
魏驹看了魏勇一眼,嘴角露出残忍的笑容,冷声说道:“为父就是要放秦军进来,既然想要灭亡我魏氏,那大家都不要活了,就算赵氏能击退秦军,那他赵氏的力量肯定会损耗不少,到时单凭赵氏的力量,如何能对付得了楚、齐这两头猛虎?”
想到这里魏驹眼中露出疯狂之色。
任章看到魏驹这副神态,也没有劝阻,因为自家主君说得对,家族都保不住了,要什么国啊,再说他魏氏也不是什么爱国之人。
待其他人离开之后,这房屋之中只剩下魏驹、任章和魏勇三人。
任章是魏驹的心腹谋臣,名为君臣,实为兄弟。
魏勇是他的嫡长子。
“魏氏将要亡了,我希望任兄能带着勇儿及我那不足月的孙儿魏斯前往楚国避难,以后就留在楚国,好好的当一个楚人”,魏驹看着任章一脸郑重的说道。
“主君…”
“父亲…”
任章和魏勇听到魏驹这如同安排后事的话,再也忍不住的哭泣起来,那任章脸色也是一片黯然。
“主君,你我相知三十余年,事到如今,又何必独自承受呢,城破之日,必有我任章与主君同赴黄泉便是”,任章一脸淡然的说道。
“君之才能,可为一国之相邦,楚王贤明,求贤若渴,君若去了楚国,肯定会得到楚王的重用,也能替为兄照看勇儿父子,何必要死在这里?”,魏驹一脸不忍的说道。
“主君想错了”,任章摇着头说道:“若是我孤身一人赴楚,或许楚王能用我,但我若是带着魏氏对嫡子嫡孙,恐怕会被楚王生疑,到时候恐怕会对魏勇父子有碍,更何况,我已经无心仕途,如今只想全了你我主臣的情谊,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听到任章的话,魏驹只得一脸叹息。
任章的态度很坚决,魏驹是说服不了了。
“勇儿,天黑之后,你便带着你的妻儿离开安邑,记住你要隐姓埋名,千万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你也不要在楚国出仕,若是你儿魏斯有才,可以让他在楚国求学入世,但务必将姬魏的身份彻底忘却”,魏驹对魏勇细心的说道。
“儿明白父亲的意思”,魏勇抱着魏驹一时间泣不成声。
今日一别,父子二人就将是永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