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第一场雪悄无声息降临。
放学的天空是黑蒙蒙的,寒风凛冽,那雪如同剪玉飞棉,片片飞琼,随风席卷一地。
落在他身上,很快衣衫就变得冰冷的,黏在身上,激起一身寒气。
学宫门前的绢纱灯笼轻轻摇晃着,他抬头看见一架云车降落到眼前,车鱼儿从上面跳下来,拂掉他身上的雪,将大氅罩在了他身上。
同样结束功课的甲班弟子,有不少也坐云车回去,另一些没车还怕冷的,披着斗篷,戴着暖帽,全副武装准备出发。
修为高深肉身强大的,毫不磨叽,直接踩上剑就走了。
上好的酥合香油用来点灯,异香扑鼻,暖光透过云车壁窗,黄澄澄的,顾宸舟被扶上去,车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暖和如春。
里面宽敞至极,桌案上摆好了晚膳,饿了一天的肚子开始逐渐苏醒。
整个人好像也不再麻木了。
车鱼儿坐在外面,手拉缰绳,天马轻轻抬脚,姿态优雅。
即便腾空,也让人感受不到任何颠簸。
顾宸舟在里面咬着小馄饨,碗里的汤水很鲜,不是煮出来的,应该是浇汤。喝了一口,浑身都暖烘烘的。里面的小虾米被他挑出来,吃着香香的,也很美味。
他一整天都在记那些剑招,看别人练习,记别人的姿势,没吃一口饭。
车鱼儿能够听见他很轻微的咀嚼声,也能听到他在满桌饭菜中挑中的那一部分,甚至能留意到他在什么上面花费的时间长,是喜欢喝鲜汤还是喜欢吞馄饨,偏爱吃肉还是吃菜,喜欢甜的还是喜欢咸的。
暖手的灵薯成了饭后甜点,车鱼儿给他准备了勺子,这样不用弄的满手都是黏哒哒的。
顾宸舟掰开一个口,安安静静用勺子挖着甜丝丝的灵薯,屯屯鼠伸了伸脑袋,蹭蹭他的脸,于是也被放到桌上分了一小勺,吃的鼻子嘴巴都是黏糊糊的。
它再想撒娇蹭人,顾宸舟把它推远远的。
屯屯鼠愣愣的顿了一会儿,鼻尖翕动着,脸颊的胡须轻颤,上面也沾了一星半点的灵薯。
它还在幼年,发育迟缓,不知道喂多久才能把灵敏值点满。遇上危险,没什么反抗能力,至少要溜的快吧。
顾宸舟想了想,用力挖了一大勺,继续喂它。
直到吃完,给它擦了擦脸,打理的干干净净,才亲了它一口,让它回到衣领里缩着。
云车里什么都有,车鱼儿还给他准备了被褥坐垫,可以睡觉,也能够修行。
他将今日袁妙师长下课后给他的养气吐纳之术拿出来,又拿了储物戒中那本《引气的要诀》作为辅助资料配合着,认认真真开始修炼。
引气的习惯需要改。打坐的坐姿也需要纠正。
面前化出一面水镜,他看着里面的人,默默摆好姿势。
纠正完坐姿,开始练习,他明显能感受到身体一轻,真元在体内不再同平日一样静寂,而是缓慢地涌动起来。外界的灵气被他引导进来,经脉像是被涓涓细流冲刷滋养,一天下来的疲倦减轻不少,筋骨也咯吱咯吱舒展开来。
虽说精神不济,但是身体状态已经好很多了。
这种感觉让他的心绪也慢慢平静下来,俶尔觉得自己像是一座静静伫立的石头,正受天地灵秀,享日月精华。
紫府之中,白掌叶子轻颤,已有灵通之意。
灵风卷进云车,他全然不知,运转一个周天之后睁开了眼。
云车早已停下,车鱼儿站在外面等候着他,一下车,寒风扑面,呼吸都困难,地上铺了一层雪,轻轻踏上去,就踩出了脚印。
咯吱咯吱。
屯屯鼠也在咯吱咯吱,缩在他衣服里瑟瑟发抖。顾宸舟快步回到院子里,朝车鱼儿问了静室方向,便一个人往那里去了。
夜晚的时间也很宝贵。
...
...
静室里很简朴,屋内宽敞,地面中间放了个蒲团,其余什么都没有。
没有物品,没有人,没有声音。
安静又死寂。
四周不会再有人注视他,也不会有人嘲笑他,他能够安安静静的练习,不用担心自己动作滑稽可笑,也不用关注其他的事情。
白日所记下来的细节都在他脑海中,他冥想着,识海里好像有个小人在生涩地举起剑,随着他的意念神魂慢吞吞地练习着,他并不能很快学会,只是简单的将剑诀万千招式一个一个试了一遍,肢体僵硬,笨拙至极。
直到很久之后,才稍稍熟练一点,但离真正的流畅还是差一大节。
顾宸舟不再冥想,拎起剑,试着动起来。
软绵绵的。
真的很差。
他太缺少力量了。不知是不是灵力的使用方式不对。摸鱼真人曾说过,前期引气要稳扎稳打,熟悉灵力,熟练控制,才能体会到玄妙之处,他大约离那个程度还差的远。
尽力把上课讲的复习完,他的重点放在了那套体术之上。
若想真正学会用剑,他更需要先练体术。三千下,是甲班弟子的标准,对他来说,却难的无法想象。
袁妙在他眼前演示过一次,他记得,但真正自己去练,每一步都不容易,练到最后手臂腿脚都沉的抬不起来,全身跟被打了一样的发疼发酸。
气贯拳头,越来越熟练,周围灵风涌动起来。不过,他再努力也只练了七百下,还欠两千三百下。
寅时已到,一个时辰后,他就又该去上学了。
“......”哎。
顾宸舟叹了一口气,身体又累又困,他动作缓慢地将蒲团挪到了墙角,靠在那里睡了过去。
现在的他,并不能以打坐吐纳替代睡眠,真要熬个通宵,身体也撑不住,毕竟之前猝死就是因为熬夜。
哪怕他如今有救心丹,又有通天珠护体,也还是不敢太过分,一旦卧病在床整日旷课,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岂非成了笑话。
...
...
天狗食月,四星连珠,天象有异,让人开始不安。与此同时,魔潮一波接着一波,难缠至极,死了不少人。
前线的消息传回来,剑宗有部分修士彻夜未眠,清晨一早便收拾好行李,随着飞行战车一起出发,支援众人。
她们也并不抵触,因为每杀一个魔物,身上功德增加,渡劫时天雷就会正常一点,不至于遭受灭顶之灾。
不过这些事都离顾宸舟很远,他还在刻苦上学中。
卯时一到,他便被车鱼儿叫醒,洗漱完换了衣衫后爬上云车,抱着被子在里面昏昏欲睡。
云车飞在空中,周围不少修士也在赶着上课,看会儿路就闭上了眼睛,一副困倦至极的样子,有的躺在灵雕上像死尸一样一动不动,有的坐着飞行法器,像莲花座、飞天盘、风火轮,凭着本能操控,左右撞着人往前。
被撞的人也闭目养神,并不睁眼,灵雕躲闪不及,发出警示的叫声,甚至还有人用孔雀当坐骑,真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学宫里的弟子,大部分都是有“车”有“房”的,上学方便的很。
车鱼儿避开她们,走了云车专用的通道,四周清净许多,他连忙钻进车里,帮顾宸舟把早饭的几个包子装好,又找了个竹筒,将南瓜粥封紧。
时间紧迫,中饭的食材被他麻利地装进小饭盒,放了打火石,只要中午热一下就能吃。
忙完这些,又马不停蹄将熬好的调理身体的汤药端到了桌案上。
味道浓郁。
顾宸舟浑然不知,他脑袋一栽一栽,眼皮像是被胶水黏着根本睁不开,车鱼儿喂一口他喝一口,困的连药汤的苦味都尝不出来了。
赶早五的他,终于完美拥有了和修士们的第一个共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