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曲美人是东宫太子近来极宠爱的一位姬妾，也是宫女出身。魏娘子应该也知道，咱们大懿皇室宗亲的后宅姬妾，位份阶品古有严规。像咱们这种身份，即使是生养了孩子，也最多是个良人。”
    “可这曲美人尚未生养，便被太子殿下破例封为美人，如何不让人眼红？宫里的小宫女们瞧见了这个先例，近来也都人心浮动，生了许多的心思。前段时间，皇后娘娘严令阖宫上下，不许议论此事。”
    谭细姐刻意压低了声音，白扇掩唇凑娇耳，谨慎又小心。
    清娇也微倾了身子过去，摆了绣扇在耳侧，帮忙一挡。
    说完，谭细姐便坐了回去，温婉抿盏茶，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递了清娇一道淡笑。
    清娇知道谭细姐这也是在向她示好，不然以她同样谨慎的性子，定不会违了秦皇后的懿旨谈论此事的。
    她感激一笑，可这话听了一半，她心里痒痒。
    一个小宫女怎么可能成为东宫美人呢？
    这皇子后宅里良人以上的位份都是有定数的，晋升贬斥，都得禀过宗祠院，规程严谨，可不是太子一个人便可决定，于一个小宫女而言，更不是有宠爱就能逾越的天堑。
    清娇尽量装作不在意，转头去看了花，可心里的悄悄浮动，只有她自己知道。
    谭细姐瞧着转头看花的小人儿眼眸里的盈光流转，不动声色地淡淡一笑，摇了白扇轻遮去。
    “哟，这花园子里倒是热闹。可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一道阴阳怪气的嘲讽突然从亭外传来。
    清娇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未见其人，先轻轻蹙起了黛眉。
    她循声回身看去，就见童筱正带着小婢朝她们走了过来，手里也摇着一柄芭蕉扇，流苏穗子随着她大力的扇摇乱飞。
    童筱死死地盯着被捧在中间坐着的清娇，眼底淬着阴鸷，嗤笑讽刺道，
    “呵呵，有的人啊，破院子住了那么久，也不见有什么姐姐妹妹的来串门，一朝承了宠，瞧瞧这些上赶子巴结的！这偏僻的园子都成香饽饽了，真真是可笑。”
    听她这样嘲讽，亭子里，林细姐当即气愤地站起了身，“童氏，你、你怎么能上来就骂人呢！魏娘子位分可在你之上！你怎能、怎能——！”
    童筱不紧不慢地走近，轻蔑地斜了一眼林细姐，不屑地嗤了一声，冷笑着打断道，
    “我说什么了？我只是随便感慨了两句，可没说我这说的是魏娘子。这位妹妹，小小年纪别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可什么都没说。”
    “你——！”林细姐生气地瞪着童筱，又怒又恼又震惊，她怎能如此这般面不改色地颠倒事非，还倒打一耙？！
    童筱却连看都没多看这小丫头一眼，嘲讽的目光死死盯着清娇，敷衍地随便行了个宫礼，膝还未屈，就已起了身，
    “给魏娘子请安，魏娘子连宠两日，宫里皇后娘娘知道后，定然会高兴的，呵呵。”
    语气依旧敷衍，还带着幸灾乐祸。
    童筱对清娇还是了解的。
    清娇听到她的那句“皇后娘娘知道后定然高兴”，心里着实“咯噔”了一下，不禁紧了紧手中绣扇。
    童筱看在眼里，愈发嘲讽地“呵呵”笑了起来，戏谑地看着清娇，得意道，
    “魏娘子？呵，有些德不配位的玩意，就算爬得再高，也得掉下来。殿下为何临幸你，我知道，你心里应该也有数。怎么？要跟我摆娘子的架子？”
    清娇看着到她面前来耀武扬威的童细姐，一时都恍惚昨儿是她承宠还是童细姐了。
    “我不知殿下为何临幸我，怎么，童妹妹知道？”
    小姑娘轻轻软软地摇了绣扇，语气平静。
    童筱却被她这一声“童妹妹”给激得顿时恼怒不已，怒目圆瞪。
    谭细姐在旁边瞧见这一幕，适时地嗤了一声，虽一字未说，却极是嘲讽。
    童筱气得一个刀眼斜了过去。
    谭细姐冷眼对上童筱怒气冲冲的目光，凉凉斥道，
    “童妹妹，你这眼神乱瞟的毛病可得好好改改，真是没规没矩。对了，方才童妹妹连怎么行礼都不会了，怎么，童妹妹是入宫时学的规矩都忘了？那我可得禀明了皇后娘娘，给你遣个嬷嬷来，好好教教你规矩。”
    听到谭细姐搬出了皇后，童筱脸上的嚣张顿时一僵，不由得露出了慌色。
    “呵，谭细姐，管好你自己吧，这耳报神当多了，当心惹了殿下厌恶！”
    童筱脸色难看地撂下这句话，转身便带着小婢往菊园深处走去，边走还边拔高了声音与绣晴道，
    “你们几个还不跟上？趁着天气好，本细姐要赶紧画好这秋菊图，好送给殿下。”
    “殿下一向最喜欢菊花了，野菊雏菊独芳菊，满园花菊郁金黄，中有孤丛色似霜。”
    “本细姐将这满园繁菊画给殿下，殿下瞧了一定高兴！”
    绣晴也是上道，在童筱说完后，便笑盈盈地接话道，
    “主子您真是秀外慧中，不止会画画，还精通诗词，那世家才女也不过如此了！”
    “似奴婢这等胸无文墨，还没什么见识的婢子呀，到了殿下面前，跟殿下都说不上话的！”
    “这真真能走进殿下心里去的，也就得是主子您这样，能与殿下吟诗作赋的高雅才女呢！”
    这主仆俩的对话清清楚楚地传进了亭中，林细姐生气地嘟囔，
    “讽刺谁低俗没见识呢！她又算个什么东西，等日后那些世家贵女入府，她会的这点子文墨又算得了什么！”
    清娇和谭细姐对视了一眼，淡淡哂笑地摇了扇。
    清娇觉得，一个成日逃学的皇子殿下，应该也不喜欢到了床上，还要听女人给他念叨这些咬文嚼字的东西。
    而且……他喜欢菊花吗？
    清娇认真地想了想，总觉得他喜欢的应是竹叶纹吧？
    她倒是挺喜欢菊花的，什么品目的菊花都喜欢，菊花开得灿烂，且季季都有，团簇繁绵，极好。
    “你、你们要干什么！放肆！”
    童筱的斥责声忽而响起，亭中清娇等人都不约而同地闻声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