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匀速行驶，窗外荒原树木一晃而过，八零年代的景象是质朴自然的，但此刻时水桃没有心情欣赏。
    她打量面前的小家伙，或许是基因作祟，儿子长得像便宜丈夫，稚嫩软糯的小脸上长着两道浓密富有英气的眉毛，一双圆润的猫眼尾部微扬，板起脸隐约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架势。
    小家伙双颊气鼓鼓的，双目泛红，嘴角裂开带着血丝，显然是刚刚咬狠了。
    也不知道这家伙像谁，这么疯。
    猛地，时水桃想到梦中儿子的结局，她摇了摇脑袋，连忙甩开可怕的念头，大宝虽然脾气暴，但本性不坏，不会做杀人犯法的事。
    大宝感受头顶投来晦暗不明的目光，垂在身侧的小手握成拳，垂落的眸子死死盯着脚尖。
    不安在蔓延。
    妈妈一向听坏女人的话，这回大概也会如此，所以他要被送走了是吗……那妹妹呢？妹妹不会照顾自己，或许他可以求求妈妈，妹妹留下，他愿意离开。
    大宝黑曜石般的眼睛闪过一丝迷茫和悲伤。
    时水桃回过神便看到大宝耷拉着小脑袋，眼圈红红的，透明泪珠在眼眶打转倔强不肯落下，小小的身躯蒙上一层不符合年纪的沉重和阴沉。
    时水桃心中像是被针扎了般疼。
    看着小家伙裂开的嘴角，时水桃揩出一点药膏抹上去，动作轻柔，“疼不疼？”
    大宝愣愣地看着时水桃的动作，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摇摇脑袋，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
    “怎么会不痛呢？痛就叫出来，不用忍着。”时水桃柔声道。
    “好了，记得不要舔嘴角，嘴巴也不要张太大，小心伤口裂开又要痛了。”
    大宝眼圈微红，但很快消失仿佛刚才是错觉。他跳下座位，小身板端得笔直，似乎有无限勇气，只是他紧咬的唇瓣泄露出紧张不安。
    “妈妈，你别送走妹妹好不好，等到了西海市我自己走，你不用把我送走，我能养活自己。”
    时水桃温柔僵在脸上，“什么?”
    说到底大宝再成熟也只是五岁的孩子，他的声音越来越小，隐约带着丝哭腔，“我知道你想送走我，但能不能把妹妹留下，妹妹很乖很听话的，和我一点也不一样。”
    怀里的女儿醒过来，小手紧紧拽着大宝的衣角不放，黑亮的大眼睛里满满的难过和不舍，一串又一串的泪珠落下。
    大宝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见两个小家伙依依不舍惜别的样子，时水桃心如刀割，一把抱住两个孩子，“谁和你说我要丢下你们的。我们一家人要一直在一起，谁也不能缺席！”
    大宝哭得打了个嗝，泪眼朦胧地说：“可是李阿姨说……”
    “以前是妈妈鬼迷心窍，错信李莹莹的话，让宝贝们受尽委屈，你们可以原谅妈妈吗？以后妈妈会对你们好，再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你们，让你们受委屈。”
    大宝擦了擦眼泪，重重点头。一旁月月也跟着擦干眼泪，露出笑容。
    “还有以后别咬人了。”时水桃想到什么，又说道。
    大宝眼睛暗淡，下一刻便听到时水桃幽幽道：“手多脏啊，万一她上厕所没带纸怎么办？”
    大宝肉眼可见僵硬，面如菜色。
    呕……呕呕……
    “怎么了？”时水桃拍着大宝的背，关心道。
    “我呕……呕……再也……呕……”
    大宝干呕了半晌，才勉强止住恶心感，只要不想那个画面……
    月月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圆眸弯成月牙状，时水桃嘴角含笑，大宝眸子闪了闪，妈妈好像又变成爱他们的妈妈了。希望不要再变回去，他好喜欢这样的妈妈。
    时水桃搂着孩子闭目假寐，心脏突突跳的厉害，似乎有什么事忘记了。她安慰自己，也许是因为那场惊悚的梦境作祟。
    梦中李莹莹故意下药迷晕她，一觉醒来被拐到了大山。后来屡次逃跑，最终失足跌落山崖。
    梦里的情景真实到仿佛曾经发生过，一想起来时水桃全身泛着凉意，她和李莹莹一块长大，李莹莹性格虽然自私了些，但不至于如此恶毒。
    李莹莹还没回来，时水桃睡不下去了，心脏突突直跳，拼命叫嚣着赶紧离开这儿。
    “妈妈，我要去厕所。”大宝扯了扯时水桃衣袖，小声说道。
    时水桃拉住他，“等等，一块去。”
    大宝脸耳尖发红，扭捏道：“妈妈我已经是大人了，你和妹妹好好休息，我认识路，可以自己去。”
    大宝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眼里的不安没逃过时水桃的眼睛，她看着酸涩又感动。
    “妈妈也要去厕所，我们一块去。”
    大宝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时水桃收拾行李，背在身后，怀里抱着月月，右手牵着大宝往厕所方向走去。
    厕所的位置在两车厢交界处，时水桃不知道具体方位，只能一个车厢一个车厢地找。车厢内多是站票的乘客，尤其拥挤在各车厢的头部和尾部，所以时水桃过去的时候尤为艰难，要护住孩子又要提防扒手。
    时水桃闷头往前走，忽然，耳边传来若有若无的交谈声，声音的主人格外熟悉。
    顺着声音来源看去，一眼便看到倚在角落的李莹莹，和她交谈的是模样陌生中年妇女。
    身材高壮，国字脸，面相凶狠，细长眼闪过道道精光，眉宇间是常年皱眉形成的皱痕。时水桃脸色发白，中年女人的模样和她梦境重合。
    时水桃压下震惊，轻手轻脚靠近，很快二人交谈声传入耳内。
    中年妇女压低嗓音喝道：“你过来干什么，到时候人跑了怎么办？”
    李莹莹撇嘴，“放一万个心，她带着两个孩子能跑到哪儿去，我过来就想问下你什么时候动手。”
    “这点时间你都等不及？”
    “她赖在座位不动，害得我要一路站着，腿又累又酸的，烦死了，不如早点把她带走，这样我就有位置了。”
    中年女人看了李莹莹一眼，“听说你和她关系很好，看来并不全对嘛，来之前我还担心你坏了计划，没想到你比我想象的恶毒很多。行了行了，我这就跟你去，不过我把人带走后，你们以后可别来找我要人。”
    李莹莹听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不甘地嘟囔，“想让她消失的也不光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