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那边传来少年惨烈的笑声,穿透云霄。
金卯驻足听了一会儿,看向刚从外面督劝农桑回来的长史:“监狱那边又出什么事了?”
长史风吹日晒,现在脸上就只有两排牙是白的,他咧嘴回道:“小松子拿犯人练手。”
金卯一听是小松子在里面捣乱,就耷下眼皮。
昨晚这家伙去监狱给丹吉莫多挠了半夜痒痒,又把那浑身毛发全部剃光。
丹吉莫多这个流血不流泪的托铎汉子,竟然神奇的被他搞哭了,梨花带雨的。
他今儿又去搞小丹吉……
金卯细声道:“一物降一物,都是命呐,有药王谷的消息么?”
长史尴尬挠头时金卯就知道这人没找到线索,他有些失望。
还有一部分人在外面没回来,也许他们能找到?
金卯是巡视太监,他本打算去各地视察时借机询问药王谷的下落,但发现贺寅经常在梦悸中找他后,只得歇了这个心思,叫底下的人去找去问。
正巧王府的官吏都四散在各地督查安民,他便叫这些人帮他留意着。
金卯叫长史下去后,没多久一只信鸟就扑棱棱的飞到肩上,屋顶上的金雕锋利血眸紧盯信鸟,鬼鬼祟祟的勾着脑袋在琉璃瓦间踱步。
信鸟察觉到危机,不安的窝在金卯肩颈。
金卯扫了金雕一眼:“去玩。”
金雕拍拍翅膀飞了。
他打开骨筒,贺寅过来时从后面抱住他,垂眸看着陈阙的来信。
“北狄宣战?”贺寅笑了起来,“看来那乌黎和君淑里应外合,势必要从大雍咬下一口肉才会罢休,金爽不应战也得应战,六部该跳脚了。”
战场上风云变幻,一不小心就会把几十万上百万的人命送进去。
如今南楚问题还未解决,又来了一个北狄,偏生那君淑和乌黎都不是吃素的。
大雍在这两股势力的交相攻击下不得不拉长战线,长年累月的打下去,国内定会滋生民变。
所以六部怕的不是打仗,而是打仗带来的一切不安定因素。
基于此,六部堂官们得把种种问题都考虑到,稍有不慎把乌纱帽扔进昭狱都是轻的,自然要急。
金卯沉吟道:“乌黎生母是我朝的昭乐大长公主,昭乐冷心冷肠八岁就虐杀了胞妹,先帝一怒之下将她贬去冷宫,据说她嫁到北狄时发誓要领军南下踏破故国,乌黎侍母至孝,或许是想了结她的遗愿?”
不然当年白露之围大好的机会,他怎么就让秦老一个人把守住漠北了呢?
原因只有一个,乌黎是个君子,君子都有恻隐之心,不愿看到生民涂炭。
但也正因为他是君子,所以他把生母昭乐公主的遗愿看得很重。
贺寅望着金卯的侧眼,笑道:“好厉害啊,怎么什么都知道?”
金卯细声回他:“人缘好。”
他和史官们关系融洽,那几个老头子心血来潮了就去文书房找他,悄悄跟他讲一些宫廷秘史,顺便看看他过得好不好,然后把他的近况给远在江东的秦老捎去。
太史跟他说当年先帝怕丢丑,所以把昭乐大长公主虐杀胞妹这件事瞒在宫墙里,找了几个替死鬼太监打杀了事。
元和帝是先帝的老来子,他出生时作为长姐的昭乐公主已嫁去北狄二十多年了,所以这个舅舅倒比乌黎小二十来岁。
金卯随身带着小本子,信手便给陈阙写了一封信,字如其人,一手簪花小楷写得精致乖巧。
贺寅瞧着他的回信:“陈阙是个书生,你让他领兵恐怕不能服众。”
灼灼热气扑在耳朵上,痒得金卯忍不住躲了一下。
他轻声道:“陈家是昭乐母家,自然得他去领兵,他死了乌黎没有颜面给昭乐上坟,他活着乌黎就掣不开手脚。”
他抬眸看了贺寅一眼:“何况陈阙也并非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销金窟四大判官之一,怎么着也不是等闲人。”
贺寅故意说道:“销金窟就比那些江湖组织稍微多了点凶恶的名气,其实私底下是卖胭脂水粉的,江南人都爱用呢。”
金卯会信他才怪。
这人建立销金窟本质上就是为了篡位,后来因为梦到那一世顾此失彼,为了皇位没保住金卯,所以干脆改变主意不争不抢了。
但销金窟仍然精密的运转着。
除此以外,底下那一帮小鬼都会点十八般武艺,拎出去起码得是个百户长。
小鬼之上的四大鬼判就好比四大将军,文能搞阴谋诡计,武能杀人越货就地埋尸……搞间谍战也很在行。
若不是要刻意给崔星兄弟俩找立功的机会,南楚哪里还有君淑蹦跶的余地?
那三十万海寇中大半都归降贺寅了,因为这些人家中的老母亲和媳妇每月都会收到三两银子。
母亲大人们都觉得跟着九殿下有前途,当儿子的还能说什么?
再说了,隔壁那不成器的流氓小子现在都住上好房子顿顿有肉吃了,哪个当娘的看了不得回来把自家儿子训斥一顿?
一句“你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就把硬汉们说得眼圈通红。
……
贺寅嘴中柔弱的书生陈阙本人,脱下衣裳有八块腹肌,去樊川的信鸟飞进他书房时,他刚洗完澡。
鸦羽色长发柔顺地垂下腰际,披肩的月白色大氅下单着了一条里裤,走动间长摆轻曳,紧实的肌肉从人鱼线处攀延而上,羊脂白的皮肤在夜色下有些晃眼。
萧抟不请自来,乍看到这模样连忙捂住眼:“快把衣裳穿好!”
陈阙无语地了了他一眼:“你把金卯伤了,殿下正到处找你,小命不保还关心我穿不穿衣裳?”
“你把脸遮住我就不关心了,我他娘的怀疑我断袖了!”
陈阙面无表情的扯扯嘴角,懒得理他,径自来到窗边打开骨筒取信细看。
萧抟凑上来:“金卯的亲笔信啊,殿下当真把销金窟交给他了?”
陈阙把整张信纸展开,末尾那行龙飞凤舞的字显然是贺寅所留:
[都听阿奴的。]
“我艹!”萧抟眼皮狂跳,“他莫非忘了当年忽悠我俩入伙时信誓旦旦说要当皇帝的豪言壮语了?敢情大家付出这么多心血,他就拿去哄小太监?!”
陈阙斜瞥着他:“他不哄小太监难道哄你么?”
“你闭嘴!”萧抟指着信纸骂咧道,“还有金卯这是什么意思,大家都知道你是个拿笔杆子的,他凭什么叫你去领兵?!连金爽都被他安排了,他怎么没提到我?!我他娘在军队里差点混成将军,他凭什么忽略我?!啊?这是差别对待!”
陈阙把信卷起来,淡淡道:“你怕不是吃了忘魂汤了,那小脆皮死记仇呢,现在正满世界找你报仇,你跑回来做什么?”
萧抟眨了眨眼,正色道:“子美兄,我是来告诉你一个惊天大秘密的。”
陈阙看着萧抟:“你断袖了?”
萧抟看着陈阙:“不是,是你,你未婚妻是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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