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吉老人说到后面,噙着泪水的眼睛红如滴血,那苍老的声音嘶哑凄恸,沉重的在鹿鸣堂里低哑回荡。
他是强盗,他欺辱了药王谷的小百合,最终将她的生命断送在万里晴空下。
那天早上许多的人的一天才刚开始,而她的一生至此终结。
他望着她的尸体,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站了一天。
他把妻子的尸骨埋在阿扎雍错的黄昏里,墓地后雪山环绕,他希望她来世不要再遇到丹吉律加这样的人。
他没有带她回药王谷,他没有脸。
世人口中的药王谷,本地人叫它晴央,春日里阳光明媚,它美好得像个洁白的少女。
金卯原本笑着,听到后面脸色淡下去。
他是后生,他不评价丹吉老人的一生。
但他对丹吉律加的所作所为憎恶透顶。
诚然,这是个黄土快埋到头顶的可怜老人,才死了儿女,只有一个孙子小阿都和他相依为命。
但他年轻时是个十足的恶棍。
说句不客气的,他就是个毫无人性的煞星,辜负了爱他的所有人。
他走哪就把灾难带到哪。
他的妻子叫卡佳,他把卡佳抢走了,卡佳那年迈的老父亲该如何是好?
金卯皱着眉头,直接问道:“所以那药王谷在一片沼泽后?你能说具体一些么?”
丹吉律加纠结不语,苍老的面庞上可以看出他内心的分裂挣扎。
“在太阳谷……”最终,老人音声粗哑的说道,“太阳谷东南方,那里有满山野桃。”
他闭上眼,死也无法面对这份炙烤灵魂的愧疚。
晴央的人终生居住在谷内,远离外界纷争。
那是世上最后一片净土,每到春天,漫山遍野的粉白桃英开彻山谷,美得像一个幻梦。
谷内的人没有心眼,宛如一片单纯的白纸。
所以丹吉律加请求金卯不要带别人进去,不要泄露晴央的位置。
金卯答应了,作为回报,他们会撤走托铎的亲兵。
贺寅看了丹吉律加一眼:“托铎人野性难改,今日放过他们,往后他们就要去祸害孤的子民。”
丹吉律加深深垂首,良久,他把目光投到贺寅脚下。
“托铎人桀骜不驯但敬奉族老,草民拼了这条命也会劝他们改掉打劫的习惯,如若不从,但凭赞普处置。”
金卯眸光一动,想起小丹吉的那把玉琴,问道:“托铎人和玉沧国可有渊源?”
丹吉律加不敢隐瞒:“托铎是草民的先祖,也是几百年前的玉沧国皇子,当时玉沧公主败给大夏的武皇帝,公主被武帝活剐,玉沧灭国,托铎率领残存的五十国人南下,在樊川找到安居点,后来移居到狼鹰山。”
金卯默然。
他瞧着丹吉黝黑的老脸,眼底有些郁色。
这样说来他和丹吉律加五百年前是亲戚,但这样可恶的亲戚,金卯实在对他没什么好感。
他叫侍从带老人下去歇息,丹吉律加走后,他就被贺寅抱了起来。
金卯已经习惯突如其来的腾空感了,他自然的圈住贺寅脖子,轻声道:“安排好托铎人就去药王谷。”
他还是习惯称呼晴央为药王谷。
贺寅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好似漠不关心,却又是笑着的。
金卯咬他脖子:“你假笑做什么?不想治病了?”
贺寅被他说破干脆就不装了,扬起的唇角慢慢放了下去,绷得平直。
“对,我不想治。”他望着金卯的眼睛,“我贪心。”
贺寅抱着金卯缓步朝外走去:“我怕我好起来你就变心。”
正常人对病人都会抱有一点同情心,自尊心强的会感到冒犯,觉得那些同情毫无必要而且令人厌烦。
放在以前,贺寅是绝对不想让金卯知道自己有病的,他怕吓走金卯。
事实上好像真的吓到金卯了,他第一次在金卯面前发病时,金卯对他说确实不该叫他“妻子”知道。
他以为金卯怕了他,其实金卯是觉得那样的少年很可怜,但被突发事故唬住就没把话说全。
于是贺寅越来越怕,越怕就越痛恨这具罹患恶疾的身体。
但后来遭受了连番打击,他就改变态度了。
比起让金卯冷着脸骂他装模作样,他更希望金卯知道他的病情施舍一点关心,哪怕只是一个同情的目光都能让他狂喜。
“我说,我心悦你。”金卯见他垂着眼没安全感的样子,认真说道,“你知道这句话不能乱讲,我说了就是要跟你好一辈子的。”
贺寅:“你会骗人。”
金卯急了,这混账到底会不会说话?!
“我何时骗过你?!”
“你说我是日月星辰的时候,”月光照上长廊,贺寅低头望着金卯,“你当时一定在心里骂我畜生。”
金卯:“……”这倒是真的,猜得真他娘准!
贺寅继续往前走:“瞧,我说对了,你的心思,我可都清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