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寅得逞一笑,扔掉烧火棍。
回身时把满脸笑容严严实实的藏好。
他唇线绷得笔直,眼神黯淡,一看就让人觉得,他很缺安全感。
他很渴望被爱。
他……
他早就拿捏到金卯的心思了。
只要自己做出这种嘴脸,金卯再怎么生气也会瞬间哑火。
每每此时,他就可以提出一些过分要求。
掉两颗鳄鱼眼泪效果更佳,所以他抬眸时眼眶里有泪水打着转。
一个打小就没被爱过的人,那颗稚嫩的心在各种怆击下大都会变得冷硬绝情,没同情心没道德底线没人性,除了自己谁都不爱……也许连自己都不爱。
这种人看到别人凄惨落泪时只觉得好笑。
在他们看来,为了丁大点屁事就哭,可真够矫情的,那点屁事还不及九爷领教过的那些人间疾苦中的百分之一。
冷冰冰的人早就在别人还在玩泥巴时就把一生的眼泪哭干了,还没开始热爱世界,便对整个世界失望透顶。
所以,当他们突然哭起来时,那绝对是出大事了。
少年眼眶湿润,鳄鱼眼泪一圈圈滚来滚去。
“我并非要和它过意不去。”贺寅低头说道,“你有那么多朋友,你有人关心,我不一样,我只有你。”
“你把精力分给其他东西,我呢?”
金卯张开双臂:“那你过来。”
贺寅嘴角有细微的弧度上扬,他快步来到金卯面前,一下子抱上去。
金卯轻轻在他头上顺了一下:“我是你枕边人,不是你爹,下次再胡闹我定不饶你。”
“怎么个不饶法?”贺寅嗅着他身上的气味,“不给抱还是不给亲?”
金卯笑了笑:“都不是,我会找一个不哭不闹的人接管王府,你就天天给我哭,一刻都不要停,我爱看。”
贺寅就老实了,辩解道:“方才真的很难过。”
金卯点了点头:“所以我让你过来我抱你。嘬嘬,小鹰,来爹爹这里。”
正在草地上猛踩烧火棍的金雕丢开棍子,一蹦一蹦来到金卯面前,扬起脑袋。
金卯摸摸它,从袖子掏出两颗夜明珠。
然后撕下贺寅的袖子包住珠子,把一张小纸条放进去一起包好,拿细线拴好挂在金雕脖子上。
他屈起指节,勾勾金雕的下巴:“两颗珠子,你和小花各一颗,不许打架,乖,去吧。”
金雕走后,一只麻隼扑棱棱飞下来。
麻隼脚侧的骨筒里装着樊川王府的来信。
信上简单交代了崔星在南楚的战况,并附带一封崔星的亲笔信。
那日支道安忽然吐血道出管祈和支道弃的隐秘关系后,崔星便动手给金卯写了一封信,叫亲兵给金卯送到樊川。
不是要紧军情,加之南楚山绕,小兵便走得慢些,将近一月才送到天宁。
金卯撕开信封。
看完后眼皮猛跳一下。
他咬牙骂道:“那支道弃真是恬不知耻!舅舅都把行踪藏起来了,可见不想接受他,他竟然还不放手!”
“好歹是一个名士的师父,怎如此不知廉耻?!”
贺寅搭腔:“是啊,若换做是我,我只会偷偷躲在角落里、挖个墙眼隔墙讨糖吃罢了,他却是做得绝,把人家的星盘都搞破了,以后支道安拿什么算命?害人不浅啊。”
金卯急得没法:“连支道安都斗不过他,那我舅舅怎得脱身?”
他看向贺寅,说道:“大昭寺的转世活佛……”
贺寅把金雕送来的信翻出来指着:“他抱着人上了大昭寺,又抱着人走了。”
说明什么?
大昭寺压根镇不住他。
金卯茫然的捏着信纸,须臾,他说道:“一定有法子的,只要舅舅能解脱……”
一想到那支道弃大概率是个老掉牙的家伙,金卯就忍不住抓狂。
老人就要有老人的样子,那么大岁数了怎么还玩强制爱?
道德呢?
王法呢?!
金卯为这事郁闷了一天。
他最终还是给大昭寺写了一封亲笔信请大法王超度了支道弃,又叮嘱小鬼们尽快找到管祈的下落,然后坐在草地上呆了半天。
“只要支道弃能放人就可以了。”
金卯回过神,说道:“他若不放,那就必须找到他的弱点。”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贺寅:“这世上约莫只有支道安最了解他。”
他向金卯说道:“王府有周景舒看着足矣,我让齐伯蕴亲自去南楚一趟。”
金卯疑惑道:“齐伯蕴?”
“对,舌辩之士就该应付清谈论辩的道士。”
省得留着精力没处使,动不动就向金卯告状说他凶残。
他凶残?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哪里凶残了?
另外,温玉在南楚,这厮心眼多,派齐伯蕴去抓更合适。
*
翌日天没亮,两人便又踏上旅途。
金卯在路上已经熟练掌握了牵机丝的控制方法,拿牵机丝扎了几次鱼,吃鱼吃到这辈子不想见到鱼后,他们到晴央了。
大片野桃林在眼底铺盖,直铺上远处的矮山。
绿叶荫里,满地落桃。
金卯骑在贺寅肩膀上,拿银丝把高处最大的野桃扎下来。
桃子熟透了,甜中带涩,果肉沙绵,金卯吃了五个,然后爬上最高的桃树四处张望。
按丹吉老人的说法,找到野桃林就离药王谷不远了。
金卯看得很认真,他定在树上,踅找丹吉所说的那片沼泽。
贺寅用简易石锅做好烤肉饭,看了金卯一眼,差点吓到掀锅。
在他勤勤恳恳做饭时,那祖宗不打招呼就爬去天上,大半个身子探出桃树顶,风一吹,晃晃悠悠。
金卯支棱在桃树顶手搭凉棚到处乱瞧,丝毫没注意他脚下那根细枝正缓缓裂开!
两丈高的野桃树,这小脆皮掉下来非得断一只胳膊!
贺寅拔腿跑去。
“阿奴!”
桃枝“咔嚓”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