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大雨滂沱,吹进来的风有些冻人。
金卯晃神地望着山洞穹顶,须臾,侧头看向坐在火堆边的人。
“温玉?”
温玉往火堆里添了一根柴,箴默着,没有打算和他说话的意思。
柴烟满山洞乱飘。
金卯呛咳一声,边起身边揭开身上盖的外袍。
起动间,铁链碰出清脆的金铁声。
他双手被铁链子锁住了。
脚也被锁链铐上。
贺寅送给他的铁钎挂在温玉腰侧,被对方没收了。
如此一来,他就算能跑出去,也会被山里的野兽吃掉。
金卯顿着,向温玉说道:“绑成这样,是要杀还是要剐呢?”
“都不,你很值钱。”
“那么就是要卖了我?”
温玉偏头望着金卯:“这得看贺寅能否出得起高价,他送去南楚的信被我拦下来了,他要杀我。”
金卯头发有些乱,盘腿坐起来:“说不准是你要杀他。”
“对,我不光要杀他,我还要杀他爹和兄弟姐妹。”温玉笑了笑,“你敢劝半个字我连你一起杀。”
金卯闷声道:“那你为何不在销金窟动手?”
“忘了。”温玉拨了拨火,但现在记起来了也打不过贺寅。
打不过就只好从金卯入手。
只要金卯不在眼前,就能让贺寅方寸大乱,此外,贺筹那边……
“我问你为何不在销金窟就杀了我,”金卯平静道,“反而几次提醒我销金窟是个圈套,又叫长陵带我去看那屋子里的档案。”
“因为想让你知道萧褚的身份。”温玉敛着眉眼,“可你的表现让人失望透顶。”
金卯望着火:“我爹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他一定是有什么苦衷才会替皇帝奔走,你不也是么?凭自己的力量难以抵抗皇帝强加给你的枷锁,所以只能像砧板上的鱼肉似的被他打发出宫,替他引出金爽。”
温玉:“你说的对,我确实没法杀掉皇帝,毕竟有你干爹那样的人护在他身边,但他活不久了。”
温玉笑道:“他的好儿子会替我杀掉他。”
元和帝的子嗣有一半饿死在当年的战争中,只有三个儿子活下来。
如今太子死了,就只剩二皇子贺筹和九皇子贺寅。
金卯揣测道:“你说二皇子会杀掉皇帝?”
二皇子看起来还挺温柔孝顺的,这样的人会杀亲爹?
温玉见他睁圆眼一副左右试探的模样,有些好笑:“想知道?”
金卯:“你会说么?”
温玉掏出摇筒,丢了三颗骰子进去,递给金卯:“摇,摇出三个六我就告诉你。”
金卯看了温玉一眼,接过摇筒。
须臾,温玉望着地上那三颗整齐划一的六点:“……”
“听说你在永巷过得很清贫。”温玉面无表情的说道,“有这手艺,非要去陪贺寅体验苦日子的味道?”
金卯正色道:“赌钱是不对的,我多赢一分,别人兜里就少一分,那些赌徒越输越想赌,他们快活了,家人呢?”
他把摇筒还给温玉:“何况金家家规很严,不许玩骰子的。”
温玉:“你这一手天生就会?”
“我和阿蛮偷偷玩学来的。”
“金爽一定输得哭鼻子吧?”
金卯见对方故意岔开话题,连忙道:“你说啊,还没告诉我是哪个皇子要杀皇帝呢。”
金卯兴致勃勃的看着温玉。
这件事其实也没什么好瞒的,因为这个时候,说不准京中已经出事了。
“贺筹。”温玉看着金卯脸上的诧异表情,“你没猜到是他?”
“……他挺温和讲理的。”
“这句话你别当着他的面说,本来装了那么多年就让人很恼火了,走吧。”
金卯没动身:“秦爷爷寓所着火那天晚上,你是不是知情?”
温玉站起身,垂眸看着金卯:“这个问题得加钱。”
金卯捏了捏手。
“我没钱。”
“撒娇就有钱了?”
金卯脸色一冷。
温玉上前来,趁金卯破口大骂前又用迷香捂晕对方。
金卯再次醒来时已经到了一个幽静小院。
他手脚上的链子被人解开了,门外有两个人守着。
见他开了门,两人异口同声道:“进去。”
这两人一身黑,脸上戴着枭卫出品的獬豸面具,露出下半张脸。
传说中的枭卫竟然给自己看门……
那估计是逃不出去了。
金卯默默缩回脚。
“温玉呢?”
两人闷嘴葫芦似的,都不开腔。
金卯关上门。
枭卫没有皇命不得出宫,除非是温玉重新回到了朝中,才有调遣枭卫的权力。
那么,自己这是到京城了?
金卯被关在这里,除了他的日常所需,那两人都不理他,也不准他出门。
金卯细声道:“我要出去透透风。”
两人日常沉默。
“朝中局势如何了?温玉还好么?有没有受伤啊?”
“我白吃白喝怪不好意思的,他心里有没有什么烦恼啊我给他挠两下?”
门外的两人一脸冷酷。
“贺寅那边该气得不轻吧?他有没有为难温玉啊?”
两人一直不说话,金卯焦躁的屋里溜圈。
溜着溜着溜到门边,在两人的影子上狠狠踩了两脚。
“关我!”
“……消停些。”左边的枭卫无奈道,“你真的很吵。”
“你被关试试!”
这人不说话了。
另一个人开腔说道:“二殿下在找你。”
金卯轻轻扯了扯对方袖子:“他找我做什么?”
对方偏过头来,垂眸望着他:“杀你。”
金卯气得眼睛都红了,他又没招惹贺筹,干嘛要杀他?!
“云间王呢?”
“……”
他又扯扯另一个人的袖子:“云间王、”
对方叹了口气:“上北狄了。”
“那,贺寅呢?”
“………”枭卫把他推进屋里,关上门,“噤声。”
*
元和帝自回京后便卧床不起,老态龙钟,好似明儿就得断气升天似的。
陈阙走后不久,金爽也带兵上北狄了,陛下无力打点朝事,只得先交给贺筹处理。
贺筹每天去看望陛下,崔兰守在龙榻边,随身带着银针,汤药膳食都是他打点。
崔兰喂汤药时,贺筹就坐在下首,把大事汇报给元和帝,然后一脸温良的出来。
回到自己的王府后他屏退侍从,抬脚进了书房,食指勾勾那只淡黄色鹦鹉的下巴。
鹦鹉鼓着脸颊,瓮声瓮气道:“我是萧褚,我该死。我是萧褚,我该死。”
贺筹:“真乖。”
他把一勺子鸟食倒在它碗里。
鸟冲他鞠了三躬:“多谢二爷,二爷吉祥——”